·🌸第七十七章

2025-03-21 14:22:39

◎完◎软金氤氲的纱帐里, 雾气蒙蒙的,桃桃睡得很熟,身子蜷起像一只抱籽的白虾, 热水一过就要变作熟热,透着弹韧的粉,在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一串粉, 细细密密的,留下蜿蜒齿痕。

冰凉硬瘦的指骨贴在她的脸上, 迫使桃桃一下从甜香美梦中醒来。

她尚疑心这是在梦中。

怎么不是呢,梦里就有这样一双透着血光的薄情眼,按捺着要将桃桃撕碎的欲.望。

你好不乖。

指尖抚过那排乌浓的合欢花一样柔婉的长睫毛,叫她躲避不及,只能为人拿捏。

朕说了什么?朕。

桃桃以为是梦。

她扑腾着坐起来, 想要摆脱这样的梦。

裴怀瑾脸上笑着, 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扽住桃桃的手,居高临下地,不见礼么?她才好似如梦方醒, 知道这不是梦了, 压出印子的脸颊染上一层釉色的润, 要拜, 喊殿下。

错了。

他捏了捏桃桃的脸颊, 迫她迎面与自己对视。

该叫什么?这样的裴怀瑾好似威压更深, 叫她害怕,怏怏怯怯地觑一眼, 见他要落下手, 眼睛闭的紧紧。

打吧打吧,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扑簌簌的眼睫落下, 身体颤了颤,却不是因着疼。

油润的嫣潋在脸上晕开,起初她并不知道是什么,直到裴怀瑾脸上笑意加深,随手放的东西撂在她手里。

冷硬的,又黏腻化作一片。

染红桃桃的手。

她虽没见过,却不妨碍她认上面的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她哆哆嗦嗦,声音都含着块玉棱一样的黏糊,玉、玉...玉玺。

裴怀瑾替她说出口。

该叫什么,嗯?最后的尾音落的极重,重到压在桃桃心上,压弯她的脊梁,圣上。

常安。

这实在是一副登峰造极的极艳场面。

幼齿痴艳的精怪初入凡尘,便被染了颜色,驯服地低垂下头,寻求主人的庇护。

我耐着性子不动你,你要当我好脾气。

柔纱的衣裳太好剥,指节顺着脖颈滑下去,像在审铎从哪里下口。

娇娇憨憨地一个桃桃,只知道做错了事要挨罚,怎么挨,挨多少,也是一概不知。

自己抱着肚子。

裴怀瑾将她翻过去,硬瘦指骨陷进软肉,又重重拍了两下、掉了几个桃桃都不能够偿还。

于是她就很小心地抱着肚子,生怕那冰锥凿穿了热口,哆哆嗦嗦地叫,像反抗不了的小母猫,只能哀哀地承受。

他的力气好大,大到桃桃就要以为肚子会破掉。

殿、殿下——!她张着嘴,热热的喘气。

错了。

圣...圣上。

她几乎是难以启齿地,小声嗫嚅着问出口:殿下是想去母留子么?得亏她那个小脑袋瓜里还能琢磨出这样的事来。

裴怀瑾低低的笑着,叫她专心。

叫好听一点,哑巴了么?圣、圣上。

她闷闷地被挟着,还要问。

裴怀瑾只不紧不慢地说要看表现。

看表现,要看什么表现呢。

到底还是回了宫。

这尊灵艳柔婉的玉面小菩萨,受了万千人的跪叩,被半挟抱着,跪在宗祠前,稳稳当当磕下了头。

连带着登基大典之外的,还有天大喜事,宫里人人脸上泛着红光,只有一个桃桃,无知无觉地傻着,乖乖地听话,等待那柄悬在脑袋上,不知何时就会落下的大刀。

其中冯翊王曾来过宫里,要与她拜别,只那时桃桃正睡着,他便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几日,消息才传进宫里。

——冯翊王被封镇北大将军,即刻启程,前往北地平乱。

九尺高台之下,年轻的小将军眉眼凌厉,分明倨傲不羁,却在万民之前跪于城门之下: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锵——红缨枪遁地。

自这一刻,朝臣们的心跟明镜似的,这位难挑大梁的皇后娘娘,旁人轻易动不得。

她站在城楼上,眼眶被疾风吹的有些湿润,彼时肚子已经高高,冯翊王多傲的人,硬生不要她送。

小郡王跃马疾驰,未再回头。

当年娘娘庙,小郡王许下愿心,若能得一人心,必为娘娘铸金身,日日敬奉。

如今这只沉甸甸的同心锁被暴力斩断,锁子交到了桃桃手里,曾经避讳不叫人看的话如今斑驳生锈,只依稀得见旧日浓影。

影子里裹挟着一个骄矜绛红的身形,流于人间,驾马而去。

桃桃在看什么呢?另一人牵起她的手,慢慢拾阶而下。

我这个人,向来狭隘不能容人,没有他那么宽的心。

顿了顿,才道:也没有温南砚的慈悲。

这条路孤寂又森冷,他微仰着头,瞳珠深漆。

要走么?要走的话,现在反悔还来的及。

你会放人么?她状若不解,若我说要走呢?怔了两秒。

他才浅浅一笑,或许会祝你平安。

撒谎。

桃桃笑的眉眼弯弯,你会把我关起来,直到我能重新喜欢上你的那一天。

指尖颤了颤,他偏过头去,声音很轻,我这一生,已至富贵登极,若再有明月相伴,只怕天也不容。

那怎么办?她嘴巴红红,一张一合,实在疑惑,你要让孩子没有阿耶么?桃桃止步,转过身来,澄澄亮亮的眼睛像一轮沁在水中的月亮,裴怀瑾,就当为了我,宽恕世人吧。

休战吧,莫要让万民再陷水深火热。

你在可怜我么?长睫敛下,辩不出喜怒,我不要可怜,我可不要可怜。

他自圆其说,泪滴一点一点砸在桃桃手背上,我喜欢的东西,要含在嘴里,我才心安。

你是为了什么才留在我身边呢?大昭,齐驯,还是你所在意的一切?他还欲再说,却被暖香扑了个满怀。

为了你。

他僵了僵,抱人的手都颤抖。

上苍怜悯,叫桃桃落入他怀里。

乾元十四年,新帝继位,国号为慈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首先,特别鸣谢一个小读者:橘青儿,感谢你喜欢,感谢你能追到这里。

桃桃和裴狗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于我而言,这篇文并不是什么追妻火葬场,巨大的身份悬殊让两个人走到一起,本就是上天恩赐,缘起缘散,只是如此。

桃桃晚上钻进我耳朵里,跟我说,谢谢皿皿,就让我们的故事停在这里。

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也特别荣幸桃桃能让我去讲这个故事。

接下来的番外都是我的一些意难平,大家可以自由选择看或不看,正文是到此就结束啦,谢谢你们鞠躬,谢谢你们能陪我走到这里。

谢谢橘青儿等宝贝的打赏,请不要再过多花钱啦。

我们,下一本再见,掰掰!·🌸78、番外◎裴颂and姚金琢◎桃桃与裴怀瑾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在岁初当日, 团头圆脸的一个男孩,落地即封太子,万中无一的金贵, 裴怀瑾却看都不看,挥挥手便让乳娘带去偏殿。

对这个让桃桃承载了所有痛苦的孩子,裴怀瑾喜欢不起来。

但这个自裴怀瑾的算计里滋生的小崽子, 对如何争宠运用的显然得心应手。

吃不够要哭,得不到阿娘抱抱也要哭, 那张逐渐长开的皮囊与裴怀瑾小时候如出一辙,乌浓的长睫一颤,就要使人心疼。

近日裴颂来的勤快,还偏要挑裴怀瑾不在的时候过来,一开始还有些心虚难安, 在得到桃桃的全部善意以后就明目张胆起来。

她怏怏切切地拿眼觑这位名义上的小嫂嫂, 她年纪尚幼,被裴怀瑾如珠如玉的养着,半点人间疾苦脏臭算计都不曾沾染, 后宫形同虚制, 桃桃倒是乐得清闲。

桃桃眉眼弯弯, 略做为难地道:我同圣上说了。

裴颂松了口气, 瞬间支棱起来, 结结巴巴:然后呢?他同意下旨赐婚了吗?桃桃摇摇头, 道:他要你自己去说。

不、不行!裴颂紧张兮兮地说:皇兄会劈了我的。

事情还要从三月三龙抬头说起,这日庆典, 桃桃身体还没有将养好, 作为嫡公主的裴颂自然担起了庙内祈福奉香的重任。

只是在去城外的路上, 遭遇山匪劫财, 接下来的事,便如话本所说,英雄救美,芳心暗许,这位嚣张跋扈的公主殿下,对那位路见不平的郎君一见钟情了。

那人桃桃也见过,是哥哥的同僚好友--姚金琢。

那位出自百年名门,家规森严,养出个雅正端方的百年狐狸,就是桃桃也知道,裴颂落在这样的人手里,必然讨不到好处。

虽说如今裴颂飞蛾扑火,但仍有几处,是从裴怀瑾只言片语中便能察觉的端倪。

桃桃五官都皱成一团,叹了口气,才道:公主真的觉得,姚金琢是良配么?裴颂一怔,帕子紧了紧,什么意思?裴颂不会不明白,姚金琢出身清贵,族里有意培养他为下一任当家人,若是裴怀瑾为他二人赐婚,姚金琢的仕途便止步于此,不要说他,就是身后整个姚家都不可能会同意。

若是强求,虽迫于圣上威慑,但必使其怀恨在心,姚金琢便未必能真心对待裴颂。

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桃桃开口,裴颂便也心知肚明。

她摇摇头,不是的。

日光浅浅,落在裴颂那张与裴怀瑾相似的脸上,像颗颗珍珠氤氲,生动的不像话:我是想向圣上请旨。

红唇微张,她掷地有声:--出降。

不开公主府,不享食邑尊崇,上顺公婆,下教子女,且为人妻。

她长长出了口气:只要圣上能同我二人赐婚,我甘愿如此。

蓦然,桃桃轻轻攥住裴颂的手,快快地问:你要考虑好。

虽说被尊为一句小嫂嫂,但她比裴颂还要稍小一点,如今摆出长辈样子,也是真心实意为她考虑。

裴颂只是很轻地弗开她的手,掸干净衣服上的褶,微微低头,盈盈一拜。

桃桃想将她扶起,却被裴颂打断:皇后娘娘。

她仪态端方,风骨不曲,半点看不出当年跋扈嚣张的蠢样子,颂儿真心感激你。

虽然未曾说明,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当年裴怀瑾憎母如此,宫里的腌臜阉人也惯会见风使舵,一个无名无分的林婉清,纵然当初如何尊贵,如今也不过是个蝇营狗苟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们瞧不起她,又想着法子作践她,裴颂虽然贵为公主,却是无可奈何。

在这种情况下,无人再敢为林婉清出头,只有桃桃,借着种养花草的名头,另外圈出块地来,将林婉清好好安置在里面,虽说尊崇不如旧日,但却是能够堂堂正正作为人去活着。

这一切裴颂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桃桃微仰着头,真心实意道:我是真的恨你们,至于林婉清也是罪有应得。

裴颂默声不语。

那张粉光脂艳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只是想让裴怀瑾睡个好觉。

要他不光今日平安,日后下了地狱,也不至于背上弑母罪名。

桃桃知道他是万中无一的恶人,坊间传唱至今的天生坏种,但这跟桃桃都没什么关系,裴怀瑾是她的夫君,桃桃只会与他站在一边。

她微微敛眸,垂下的伞扇一样的羽睫乌浓柔软,你不要后悔。

裴颂磕在青石地板上,谢娘娘成全。

裴颂走了,背影单薄,快乐却是掩藏不住的透出来。

这年惊蛰,公主出降。

裴颂临走前没有带走宫里的一针一线,倒是桃桃,代母为她准备了可堪惊人的丰厚嫁妆。

那日在宫中侍养花草的林婉清听着远处的鼓乐泪流满面,只是终究没有出城去送。

裴颂有她这样的母亲,本来就是耻辱。

桃桃也没有去送,自己一个人来了这里,对这位曾经尊崇万千的国母行了一礼,粉白的面上没有半点轻蔑。

她会幸福的。

林婉清冷眼打量她。

你以为我会领你的情么?林婉清佝着腰,别过头去不再看她:你走吧。

顿了顿,她又道:我只恨没有早点杀了你。

桃桃点点头,也不扭捏,转身就走。

那句随风飘散的谢谢,终于还是传进了林婉清耳朵里。

桃桃对她在裴怀瑾身上做的事无法苟同,但不可否认,没有林婉清,裴怀瑾绝活不到成年。

次年一月。

裴颂生子的消息传进了京里,与此同时,还有一桩惨绝人寰的惊天大案浮出水面。

裴颂死了。

姚家给出的消息是死于难产,姚金琢却在次日抱着孩子进宫面圣。

那个皱皱巴巴的孩子他谁也不给看,指名要见桃桃。

桃桃接过软团子,姚金琢才放心的俯身跪下去。

他唇角溢血,滴在毯上便灼出一个浅浅的坑。

不疾不徐的虚弱嗓音飘进桃桃耳朵里。

裴颂是被我杀的。

姚金琢浅浅一笑:我剖开了她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装满了碎石头又缝上去。

啪--姚金琢被打偏过头去。

桃桃嘴唇微颤,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她想起裴颂提起姚金琢时神情柔软的样子,想起出降前夕,她抱着自己躺在床上,徜谈和姚金琢的以后。

他们要生很多孩子,最好要像姚金琢,那样连带着她自己也会喜欢上孩子。

他抬眼,浅浅一笑:这个孩子...就托付给皇后娘娘了。

三月三那日,胆敢劫车的死士都是姚金琢事先埋伏好的,不计生死,拦下车辇。

而这一切的开端--当年裴颂,亲手剖开了我妹妹的肚子。

桃桃眼里的震惊落在姚金琢身上,他却丝毫不以为然,淡淡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没有听到过关于我妹妹的消息。

他扯了扯嘴角:或许她真的不在意,不然...不然裴颂根本不会嫁进来。

她知道。

姚金琢抬眼。

丹遅之上,裴怀瑾缓步走来,他半拥住桃桃,将她往怀里藏了藏。

你,你说、裴怀瑾半阖着眉眼,道:裴颂离宫那日,朕就告诉过她。

姚金琢身形颤了颤。

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娘,成婚之后竟然真学起贤妻良母的做派,日日向长辈问安,做的比他这个儿子还要周到,她少管教,什么都不懂,洞房夜那日,姚金琢故意让她疼,裴颂也只是锁着身子默默承受。

她本以为,哪怕是块坚冰也能给捂化。

裴颂虽蠢,但罪不至死。

裴怀瑾抬眼,看着姚金琢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将手里的东西掷落在地。

咣当--锦盒落地,里面的东西跃然于众。

桃桃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姚金琢却瞬间被夺去了呼吸。

当年你妹妹被选入公主伴读,与人私通却并不是裴颂冤枉了她。

这是什么东西,你应当比朕清楚。

里面的金环锁,姚金琢也有一块,非心属之人不相赠,他最熟悉不过,是绝做不了假。

更不要提--那封由晓晓亲手所提的锦书。

妹妹的字迹,姚金琢又怎能不察。

朕一直在查当年之事。

眼尾一斜,裴怀瑾无甚表情地开口:朕找来时已到不可挽回之地。

白鸿破空,尖端直指姚金琢。

屈辱地,戏谑意味十足的拍打在姚金琢脸上,甩他一记响亮耳光。

朕一直很奇怪,裴颂进门,姚尚书莫说面露不喜,至少也该上奏严辞才对。

如今看来,不过是家丑不可外扬,通通推到一个胸大无脑的裴颂身上。

姚金琢傻得可怜,时至今日,都不知严明恭正的双亲能做出这种事情。

他想起裴颂总是在夜里煲汤,送来书房也不敢进门,只从外头看着,得一句三爷喝了就兴高采烈,殊不知多数时候送来的东西都被姚金琢喂了花木。

她不知疲倦,丝毫不觉得被冷待有什么委屈。

锦衣玉食十几年的人,说要陪着姚金琢吃斋念佛便连声都不坑。

拿刀将姚金琢活剐了也好过今时今日的难受。

从一开始,她便铁了心要捂热你。

裴怀瑾笑笑:她只知道你对姚木晓当年做她伴读心里膈应,并不知你以为--以为是她动手杀了姚木晓。

他伏在地上,指甲陷进砖石里。

听裴怀瑾阴冷入骨的声音:因为当年杀了姚木晓的,正是令尊啊。

而裴颂,只是个被当枪使的幌子罢了。

裴怀瑾没有杀他,便只放任姚金琢恍恍惚惚出了宫门,至于他夜屠姚家上下一百八十口人,这是后话。

裴不弃泪眼汪汪的从偏殿出来,圆圆的脸蛋贴在桃桃手边,撒娇要抱。

裴怀瑾冷眼看着,叫人连桃桃怀里这个,一并扔去了偏殿。

他由衷地嫉妒这个孩子,这个在桃桃肚子里就让她承受苦难,出生却分走桃桃一半瞩目的孩子。

孩子单字一个祯,小名是裴怀瑾在肚子里就定下的,唤作不弃。

不弃不弃,当初是他私心作祟留下了这个孩子,企图借此拴住桃桃的脚步,却也害怕生下孩子的桃桃就会反悔,离他而去。

裴不弃长到周岁,会说的第一句话反而是耶耶。

--耶耶。

裴不弃黏糊糊的奶音喊出这个称呼来的时候,裴怀瑾面上表情一僵,显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面对这个口水都收不住的小崽子。

桃桃笑的眉眼弯弯,捧住小崽的脸就是吧唧一口。

做的真棒。

裴怀瑾不知道,桃桃得空就会在小崽子耳边一句句的念耶耶,耳濡目染,学会并不奇怪。

桃桃牵着裴怀瑾的手,轻轻戳了戳小崽子脸上的软肉。

戳人的如临大敌。

被戳的一脸傻笑,还以为是什么新鲜好玩的事情,一遍遍要求再来。

这世间除了一个桃桃,鲜少有人能让裴怀瑾情绪外露。

他亲缘淡薄,又是以铁血手段即位的杀头皇帝,没人不怕他,也没人不想他死。

只有一个桃桃,希望有人能像自己一样去爱护裴怀瑾,她总说,若是自己先死在裴怀瑾之前,裴怀瑾就要做个孤独的小老头。

孤独的小老头抱着桃桃,眉眼低垂,仿若古神。

时至今日,父母双亲,同脉骨血,便就这么没落了。

桃桃沉默地回抱住他,清愣愣的瞳仁倒影着一个冷酷无情的裴怀瑾,她却连半点畏惧都没有,甘愿做扑火的飞蛾。

不管如何,裴颂也算得偿所愿。

桃桃从他怀里钻出来,慢吞吞地,她只要姚金琢爱她。

这个孩子,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是姚金琢不肯承认的晦暗苦果。

·🌸79、番外◎裴宣and郑窈◎裴宣捡到郑窈那日, 恰逢齐夫人仙逝三年。

彼时郑窈还不是公主府娉婷窈窕的郑家令,名字也是裴宣捡到她以后才给起的。

当时郑窈的家乡受难,大批难民涌入京都, 裴宣便领了安置营的差。

裴宣初见郑窈,她还叫狗儿,只一个残废爹姓郑, 同营的小子们便唤她郑狗儿。

郑狗儿雌雄莫辨,黑瘦非常, 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恨劲儿,受了欺负也要盘算着什么时候再阴回来。

当日裴宣巡营回来,她便一直跟在马车后面,自觉隐蔽,殊不知早已被摸的一清二楚。

帷裳里探出双柔软雪白的手, 狗儿不受控制地跟上去, 却在下一瞬被裴宣的辫子勒了脖子,提溜到了马车上。

她生的真美,叫狗儿连跪在她面前都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她来时洗了手, 跑在雪水里, 搓的干干净净的, 此刻却觉得伸手出来都是亵、渎, 这双红肿生疮的手, 哆哆嗦嗦从怀里拿出尚带余温的荷包, 递到来人面前。

她以为公主会使唤下人拿走,或者用那根威风凛凛的鞭子勾走。

但总该不是这样--这样亲手接过去。

指尖稍触即分, 她身上的不知名香气却残留在郑窈手上, 叫她连声音都找不回。

‘别、别人偷的...她磕磕巴巴解释:我没想, 想害你。

大胆奴才, 竟敢在公主面前称我。

啪的一声,掌风强劲,扇的她措手不及。

狗儿倒在地上,旁边是贵人嵌珠的鞋尖。

原来她是公主。

狗儿默默蜷在角落,生怕稍有不慎便会招来一顿毒打。

她身边总有那么多人等不及要替她动手,像刚刚扇狗儿巴掌的那个就是,一脸嫌恶,面对公主时却又换上另一副脸孔:公主,快些处理了这小子吧,您的东西,指不定就是她偷来的。

没有,我没有!狗儿在心里为自己辩驳,垂低低的眼睛,却连头都抬不起来。

滚。

她的声音也这样好听。

狗儿哆嗦了一瞬。

那女人却更嚣张:奴婢这就让她滚,公主切莫气坏了身子。

狗儿紧紧闭着眼睛,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拳打脚踢而已,再过分的她都经历过。

不算什么的,狗儿在心里安慰自己,这通通都不算什么的。

意料之内的痛打迟迟没有到来,狗儿有些疑惑,正当她准备悄悄抬起头的时候,软和泛香的雪色大氅兜头罩下。

狗儿睫毛颤了颤。

寒风凌冽,她大着胆子往外看。

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已经被塞了嘴扔下车,罪魁祸首一脸淡然地半蹲在她面前。

那只嵌珠的鞋尖碾在女人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她扯了扯唇角,道:没看出是个姑娘么。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狗儿平反,其实她已经不在意这种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但仍旧不免为了这句话而动容。

狗儿终于看清她的样子。

这实在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高骨,薄唇,凤仪秀挺,只是眉眼笼淡,多了几分不近人情。

果然是天家的女儿。

她微微抬起狗儿的下巴,叫她不要垂着眼睛说话。

狗儿局促地点点头。

下一瞬,落进了一个满是馨香的怀里。

她抱的很紧,是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谢谢。

她声音很轻,但狗儿还是听到了。

那只荷包被贵人藏在袖中,蹀躞勾勒出纤细腰肢,狗儿看的移不开眼,那个怀抱一触即分,她垂下眼睛,心里的念头疯长。

自这日起,狗儿再也不是安置营同人抢吃食的贱种。

她有了主子,有了暖和的衣裳,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直到这年夏,狗儿都没能再跟公主说上一句话。

她就像是被公主随手买回府里的新鲜玩意,最不起眼的那种,新年过没有多久便被抛在一边。

狗儿默默在心里下定论,喜新厌旧的公主。

偌大一个公主府,少不了争风吃醋,丫头们如此,一层层下来,再到狗儿这里能领到的东西,就少的可怜。

但总归比安置营的日子好过许多。

狗儿对旁人的打压从来视若无物,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她要成为公主身边最信任、最可靠的人。

为了这个念头,狗儿可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她甘之如饴。

终于直到一天,机会摆在了狗儿面前。

春日宴上,狗儿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她如当年那般走到了公主面前,漆盘里的东西却不小心撒在了公主的衣裙上。

所有人都等待着公主的震怒,狗儿同样如此。

直到公主让她抬起头来。

她似笑非笑,含着水意的打量落在狗儿身上,可能是吃醉了酒,不然没法解释公主此刻的温柔。

她说,好漂亮的一把腰肢。

狗儿一愣。

衣带轻摆,便被她勾进了怀里。

宴场的女眷早已习惯了她这样轻佻孟浪的样子,个个捂着嘴浅笑,身后还有人为公主轻覆大氅,狗儿呆愣愣地没动。

半晌,才轻轻读出公主在她手心写下的字。

窈。

自这日始,公主府籍籍无名的小婢狗儿,一跃成为公主新宠郑窈。

贴身伺候公主以后,却并不像先前以为的那样如意。

——她不快乐。

大多时候乾阳并不要郑窈侍奉,她默默守在廊外,听着酒樽轻碰桌案,一杯又一杯,近乎自虐的痛饮。

郑窈也是才知道,她从不要驸马侍奉。

当年轰动京都的天赐良缘,而如今的驸马却只是个名存实亡的位份而已。

至少郑窈,是从未见过驸马能够与公主近身的。

不少人羡慕郑窈的好运气,捡了公主的贴身爱物,如今用一步登天来说也是不遑多让的。

贴身爱物。

郑窈细细品喃,年长的女婢轻叹,将当年之事同郑窈细说了一遍。

那个意气风发的闺中密友,已故的齐夫人,是笼罩在公主身上的黑暗阴影,公主永远的痛。

郑窈该谢她,若不是当年齐夫人送给公主的那只荷包被她阴差阳错抢来,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郑窈。

但郑窈却对她喜欢不起来,更准确点说,是嫉妒。

没错,郑窈嫉妒那个能在公主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的闺中密友。

她第一次生起勇气,哪怕被公主厌弃也值得,她跪在公主身旁,夺去了公主的酒樽。

那个清冷宛若天上月的人并没有因此怪罪郑窈,或许是因为她不甚在意。

她只是晃晃荡荡起来,拾起长剑,于满天合欢花树中斩破苍穹。

身若流风,拾花起舞。

郑窈捧着酒卮,静静站在她身后,听公主缄默自语。

阿姐是我的伴读。

多年前,本宫还不叫乾阳。

白鸿托起落花,乾阳轻轻一笑:本宫是人人可欺的贱种。

郑窈跪在地上,静默不语。

阿姐是我的伴读。

你是不是奇怪,她为何要来给我这个贱种做陪读?口口声声,一字一句的贱种让郑窈无话可说,乾阳却并不在意,本宫也不知道。

她教本宫习武,替本宫将教养嬷嬷痛打一顿。

她说,她不会允许别人欺负我。

她说,女子并非只有嫁人生子一条路。

没人知道,我并非与皇帝一母同胞。

深宫辛秘摆在郑窈面前,她不卑不亢,轻声开口:公主千金。

乾阳淡淡道:阿姐教我争宠,她告诉我,女子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是先皇同宫外女子所生,我阿娘生完我便撒手人寰,当时皇帝的生母正缺一个孩子,便将我记在了她名下。

那段无人问津的岁月,乾阳苦练骑射,在那年秋狩一绝骑尘。

先皇欣赏有野心的女子,他在乾阳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谁也不会料到,这个不受宠爱的透明公主,在之后的日子里会成为先皇最宠爱的孩子。

那秋狩人很多,但是在人群中,乾阳依旧一眼看到了她的阿姐。

背影萧瑟,浅浅回眸,便是人间绝色。

她说,阿宣,去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郑窈思绪放空,静静听着属于裴宣不为人知的过往。

郑窈觉得可怕。

这样鲜活热烈的人,郑窈要怎么争,郑窈怎么争的过一个承载乾阳所有回忆的死人呢。

她只是跪伏在地,轻声开口:公主节哀。

郑窈。

乾阳开口,剑尖轻轻挑起郑窈的下巴:我要你成为本宫的剑。

郑窈一怔,废了很大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郑窈,在所不辞。

宫中动荡,新帝又是个空有躯壳的怂包,为皇帝肃清沉疴,成了乾阳的首要任务。

郑窈没有让她失望。

在暗卫营中学会的手段腌臜冷厉,却也足够一阵见血。

郑窈不是最出色的孩子,也不是天赋最高的那个,但她有狠心,不论是对旁人还是自己。

郑窈做的十分出色,处理的也干净,不会给公主找麻烦。

她日复一日地沉沦在血海恶欲中,心里的念头却一日胜过一日。

郑窈要成为公主的剑,要让公主的眼里有郑窈的存在。

哪怕刀山火海,也无法困住郑窈半分。

终于--郑窈真的做到了。

她跪在公主面前,上方人问她要什么赏赐。

黄金万两,封号食邑。

郑窈都不要。

她浅浅笑着,那张清秀面容都生动起来:奴要永远陪在公主身边。

永远。

乾阳眼中有淡淡惊愕,郑窈却不置可否。

死人又如何,在公主心里地位非凡又如何。

郑窈不同她比较,只要能陪在公主身边,代替她的位置只是时间问题。

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郑窈等的起。

天光大盛,乾阳倚榻小憩,郑窈抬手挡在她面前。

浓长眼睫扫下一褶春光,乾阳艰难睁开眼。

郑窈背光回眸。

双唇轻碰,郑窈的声音很轻,轻到乾阳只能从口型中艰难分辨。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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