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 云遥盯着言森瞧了许久。
言森被云遥的盯得有些瘆得慌,忍不住慌了神,问道:你……你一直盯着我作甚?瞧着言森的黑眼圈, 云遥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最近似乎很疲惫。
言森一口饭卡在了喉咙里, 咳嗽了几声, 又喝了两口汤才咽了下去。
随后找了个借口,说道:嗯, 晚上熬夜修行, 白日里自然就困了些。
云遥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是么?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故意躲着我。
言森心里一惊, 以为自己私下做的事情被发现了。
他生怕云遥会说他, 壮着胆子先说了云遥:你何时做亏心事了!我对你还不够顺从吗?没想到你竟然这般想我。
云遥面上依旧冷静, 再次问了一遍:当真没有?言森顿时紧张不已, 眼神也不敢看云遥, 说了一句:没有。
说完, 不敢再坐在这里。
低头使劲儿扒了几口饭, 借口自己困了要去休息, 慌慌张张地跑了。
原本云遥还只是有三成怀疑, 如今看着言森这般模样,这怀疑变成了六七成。
今日云遥不舒服,没有出门摆摊卖面。
而自打有了怀疑,她便觉得背后全都是眼睛在盯着她。
她在院子里陪着儿子玩儿时, 时不时看看四周。
不知是对方隐藏太好还是她想多了, 什么都没发现。
吃过午饭, 她特意多睡了一会儿, 以保证晚上养足精神。
紧张了一整日,她一无所获。
终于,到了晚上。
得知今晚能跟着母亲睡,宁儿非常开心。
不到一刻钟,云遥就把儿子哄睡了。
然后,她也熄了灯,闭了眼。
就在云遥终于忍不住要睡着时,外面传来了响声。
云遥顿时一惊,睁开了眼睛,手摸向了枕头下藏着的刀。
除此之外,她没再做别的防备。
毕竟对方若是能来无影去无踪的话,她即便是把全府的守卫都搬过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样做反倒是会打草惊蛇。
门打开了。
屋内响起了脚步声。
二人夫妻数载,云遥太熟悉这个脚步声了。
每次她熄了灯后,他都会这般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她渐渐放下了防备,手也从刀上挪开了。
不多时,韩彦逍来到了床边。
他抬手摸了摸云遥的额头,低声道了一句:还疼吗?云遥身子僵了一下。
没想到真的是他。
韩彦逍几乎要发现云遥是在装睡了,就在这时,宁儿叫了一声,成功打消了韩彦逍的疑虑。
只见他熟门熟路地把儿子抱了起来。
也没用点灯,便抱着儿子走到了尿罐旁,把着儿子撒尿。
儿子尿完,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把尿罐放在了门外。
云遥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这样的韩彦逍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也从不敢想的。
莫说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即便是从前他也是侯府世子,这种事自然有奶娘去做,用不着他。
他一向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间烟火的。
他这动作这般流畅,想来最近没少来。
随后,云遥便看到韩彦逍抱着儿子玩耍的情形。
像是怕吵醒了她一般,两个人离她远远地。
韩彦逍即便是笑,也是压低了声音的。
父子俩玩得很开心。
不知为何,云遥心中酸涩不已,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她不敢再看,转身面向里侧。
听着身后传来的轻微声音,云遥渐渐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儿子正安安稳稳地睡在她的臂弯中,至于韩彦逍何时走的,她并不知晓。
屋里的一切都如昨晚睡前一般,尿罐干干净净放在屋内。
儿子醒来后没再哭闹。
见状,奶娘终于安心了。
云遥却是一整日都没怎么说话。
她着实没想到韩彦逍会突然到来。
而且瞧着他这模样,应该来了很久了。
想来第一次在庄子上梦到他时也不是梦。
韩彦逍作为新朔的皇上,离开这么久朝臣定是知晓的。
也就是说兄长是知道的,可兄长为何没给她来信告知呢?是故意不告知,还是被——想到这种可能,云遥连忙起身去找言森了,结果到了书房却发现书桌上的信,正是兄长给言森寄的信。
她询问了门口的小厮,得知这封信是今日寄过来的,便没再多问,又悄悄退了出去。
晚上吃饭时,云遥随口问道:你最近可有跟我哥联系,他身子如何?言森没多想,道:有啊,今儿我刚收到了顾大人的信,他挺好的。
云遥:哦。
韩彦逍晚上又来了。
他仍旧没做什么,只是把儿子尿,陪着儿子玩,玩完之后便把儿子放回来。
随后便坐在床边盯着她,每次她都撑不住会沉沉睡去,等到第二日醒来,韩彦逍又不见了。
她实在搞不清韩彦逍究竟想要做什么。
说他想抢儿子吧,他又没必要这般大费周折,瞧着儿子喜欢他的模样,想来直接抱走儿子也不会叫嚷。
说他不想抢吧,他又日日来哄着儿子玩。
他一个刚刚登基一年的皇帝,怎会这般闲。
云遥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要他不说,她便假装他不存在。
他是皇上,时间久了,他自会自行离去。
第四日晚上,云遥没再等韩彦逍,早早睡下。
第二日醒来,她怔怔地看向了床顶。
她好像昨晚又感觉韩彦逍躺在她身侧了。
所以,之前几晚韩彦逍发现她没睡着,所以没敢上床?他既然知晓她没睡着,为何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日,云遥又在外面摆摊卖面了。
只是,一想到韩彦逍可能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看着她,她今日便没怎么对年轻男子笑。
尤其是童木来时,她也冷淡了几分。
童木走时频频回头看她,心里很不得劲儿。
言森看着这一幕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娘娘终于跟外男划清界限了,想来皇上看到这一幕也定然是心悦的。
说不定心情好了,也能看他顺眼几分。
就在这时,变故却突然发生。
两匹骏马突然出现在了街口,朝着前面疾驰而去。
童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连忙往旁边让了让。
马越过他,朝着前面去了。
童木刚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马快到面摊前了,看到这一幕这终于想起来云遥,连忙朝着前面跑去。
而另一道身影却比飞驰的骏马还要快,从二楼处一跃而下,抱着云遥闪到了木府门口。
面摊瞬间就被骏马踢翻,煮着面的锅滚烫,马儿吃痛,吱吱叫了起来。
骏马上的人面色不善,看向了云遥,扬起来马鞭便要朝着云遥甩过去。
然而,在马鞭落地之前,他的身子比马鞭还要快的落在了地上。
不知从哪里飞过来几个身着劲装的黑衣人,利索地收拾着眼前的乱象。
眨眼间的功夫,两个面相凶狠的男子以及他们的两匹马都被人带走了,走得悄无声息,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韩彦逍忍不住看向了怀中的人:阿遥,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云遥回过神来,看向了面前的男子。
从男人抱起她的那一瞬,她便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也知道是谁。
然而,当她看到韩彦逍的样貌时,还是震惊了。
之前几晚一直是晚上相见,没有开灯,她没瞧出来他跟从前不同。
现在大白天的,她看的真切。
他头发白了大半,面容也憔悴了许多,说他四十岁了都有人信。
两人短短一年没见,他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
不是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吗,不是坐上了高高在上的皇位么,不是得到了天下么。
他不应该是踌躇满志么?韩彦逍见云遥一直看他不说话,忍不住又问道:阿遥,你究竟伤到了何处?告诉我可好?云遥回过神来,抬手轻轻推开了韩彦逍,抿了抿唇,道:我没事。
怀中骤然空了,韩彦逍心里也塌下去一块,他握了握拳,道:嗯,你没事就好。
两人拉开了一些距离,云遥冷淡而又疏离地说道:谢谢你。
他们二人竟生疏到这个地步了,韩彦逍心中酸涩不已。
阿遥的命比他的命还要重要,救阿遥是他的本能,无须任何人道谢。
压住心头的难过,韩彦逍道:这里会有人收拾好的,我先走了。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宁儿咿咿呀呀地朝着他叫,伸着手想让他抱。
他摆动着胳膊,那意图很是明显,想让韩彦逍带着他飞。
韩彦逍不忍心拒绝儿子,只是这是在白天,阿遥还在一旁看着,他不好走过去。
最终,他还是狠心撇过头不看儿子,朝着前面走去。
宁儿见韩彦逍不理他,顿时着急起来,甚至哭了出来。
他越哭声音越大,韩彦逍再次停住了脚步。
看着韩彦逍萧瑟的背影,瞧着他满头白发,云遥一个字没说,转身朝着府中走去。
瞧着云遥的态度,言森心中欢喜,立马抱着宁儿颠颠儿地跑向了韩彦逍,把孩子放在了他怀中。
说来也是神奇,宁儿一到韩彦逍怀中立马不哭不闹,笑了起来。
言森立马狗腿地说道:果然是血脉相连,小殿……小少爷很喜欢您。
他这马屁拍得不错,韩彦逍很开心。
外面风大,仔细冻着小少爷了,不如咱们先进去吧?言森提议。
韩彦逍看着云遥的背影,有些迟疑,脚步未动。
之前一直都是晚上来的,阿遥虽然知晓,但却没说出来,如今若是白日进去,不知她会不会不高兴。
言森看出来韩彦逍的顾虑,道:没事儿,夫人这是默许了。
他跟云遥生活在一起这么久了,早就了解她的性格。
这两个人真的是太别扭了。
天天晚上偷偷见,白天不见。
倒不如白日里坦诚布公地说清楚了,也省得他们这些人难做。
刚说完,他就感觉到一道凉凉地视线看向了他。
只听韩彦逍说了一句轻飘飘的话:你倒是了解她。
言森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找补了一句:我这是……我这不是看她没反对么。
韩彦逍瞥了言森一眼,抱着儿子朝着木府走去。
言森连忙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童木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脸色不太好看,问道:木大哥,这个人……这个男人是谁?言森想,你不问我也准备跟你说了,既然你问了那我就更要说了。
他呀,就是我们宁儿的亲爹。
童木顿时脸色煞白,喃喃道:你不是说宁儿的亲爹死了吗?言森顿时大惊,这后生是不想活了么。
他不想活,自己还想活呢。
都怪云遥,非得编瞎话说宁儿的亲爹死了。
他立马大声反驳:你胡扯什么,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宁儿的爹一直好好活着,还会长命百岁!童木听到这番话,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言森这才满意地回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