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垂眸, 掩藏了内心真实的情绪。
今日她是来找言天师办事的,若是暴露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难保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那日言天师的话犹言在耳, 从最近这些时日的反应来看,是他有求于她!云遥稳了稳情绪, 抬眸, 问道:天师为何想知晓此事?言天师并未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你说我过几年就会没命是信口说的还是真话?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这些时日他仔细回想了那日见面时发生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当时有些冲动了, 听到了只言片语就信了对方。
或许对方只是一时被激, 随口说出来的。
看着言天师眼底的认真,想到今日她要找言天师办事, 云遥点了头:真话。
她若是说假话, 那她还能拿什么来跟言天师谈判?既然要谈判, 总要说出来对方想听的话, 有对方想要的信息。
言天师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既如此, 我找夫人所为何事, 你当是知晓的。
他精通命数, 却始终算不出来自己的, 也无法为自己改命。
师傅曾算出他活不到三十, 他想改了命, 多活几年。
我想找高人改命!言天师认真地说道。
云遥想过言天师为何找她,没想到竟是跟他自己的命数有关。
说来也巧,她今日来找他办事也是想用这个交换。
好,我可以告诉你。
云遥答应了。
言天师眼底流露出来激动的神色。
但你得帮我办一件事。
云遥又补充了一句。
言天师沉默了片刻, 问:你会告诉我给你改了命数的高人是谁?云遥摇头。
言天师皱眉。
既不告知他高人是谁, 那他去找谁改命, 如何改命?只听云遥道:高人既然是高人, 自然不可能轻易见人。
我虽不能告知你高人是谁,但我可以告诉天师你将来会因何而死,你自己早早避开自然就可以破解命数。
云遥哪有什么本事,她无非是比旁人多活了一世,知晓很多人的结局罢了。
正巧,她知晓面前之人的结局。
言天师一怔。
不找高人,如何知晓自己的命数?难不成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子就是那个高人?可他怎么看都觉得对方不像。
言天师敛了敛心神,端起茶浅酌一口,放下茶杯,道:我如何知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云遥看着言天师的眼睛,说道:天师今年二十有二,生于宜南府,师从天道真人。
她记得前世这个秘密是言天师之死的源头。
当年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来,言天师很快就被捕入狱,待消息核实,便被处死了。
被处死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这是因为德成帝一心追求长生不老。
言天师对外宣称自己五十多岁,之所以看起来年轻是因为吃了丹药,他就是拿这一招骗的德成帝。
后来德成帝发现他只有二十几岁,且并未服用过自己炼的丹药。
德成帝被骗了多年,恼羞成怒,盛怒之下杀了言天师。
听到云遥的话,言天师的眼神立马变了,整个人从刚刚的毫无攻击性瞬间变得凌厉。
云遥丝毫不惧,缓缓说道:我若没有诚意,大可拿着这些消息来威胁你,逼迫你为我办事。
但我没这样做,所以我希望天师也能尽心为我办成此事。
你放心,我要你办得这件事情对于你来说很简单。
言天师久久回不过来神。
这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他从小就被抱到了天道山修行,二十年来从未下过山,外面应无人知晓,面前这个女子又是如何知晓的。
难道山上有人下来了?不可能,若是有人来他定会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看这女子的神色,当不会告知他为何知晓。
不过,她说得对,她大可拿这个秘密来威胁他。
皇上多疑,而这女人是皇上的亲外甥女,只要她说出来的话,皇上会信上几分。
但她并没有这样做。
也不知她究竟是何打算,又有什么目的。
他且听一听她想让他做什么事。
你想让我办何事?云遥道:我想让你告诉皇上琉璃公主的命格奇特,不宜与大历男子成亲,放她回昭国去。
言天师微微一怔。
竟是此事。
那昭国的琉璃公主是否成亲和他关系确也不大,且那日他观皇上的神色,似乎很担心琉璃公主最近成亲会影响到炼丹。
想来此事很容易就能办到。
这于他而言确实是小事。
近来的事情他也知晓。
钱国舅为了让儿子娶琉璃公主,多次让人给他传信,他都不曾理会。
帮一次便也罢了,算是还了人情。
再帮下去,旁人就会以为他是太子那边的人了。
他不想参与皇子夺位。
他之前帮了钱国舅,这次若是断了钱国舅的念想也算是帮了四皇子。
一人一次,不偏不倚。
仔细想来,办成此事于他还算有利。
见言天师不语,云遥又道:天师前些时候刚算过近三月来世家成亲的人中有人八字不合,影响了大历的国运,想来再加上一个琉璃公主应该不难吧。
确实不难。
想到面前之人的身份,言天师问:你是四皇子的人?云遥嗤笑一声:四皇子的人?他的什么人,仇人吗?还是敌人?竟不是四皇子的人。
那你为何要帮一个异国的公主?这样做谁都娶不到琉璃公主了,那昭国的财富也没法收到大历的国库中。
你作为皇上的外甥女,大历的皇室,为何做这样的事情?言天师有些想不通,这女子为何不帮大历反而要帮一个异国公主。
而且,他作为天师能做的事情有很多,这女子求他办的事情过于简单了。
云遥知晓面前之人爱财,道:这世上之事又不是全都用金钱来衡量的,琉璃公主为人正直爽朗,处事大方,生性喜爱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我不想她所嫁非人,难道不行吗?那钱四郎的确不是个好东西,不堪位良配。
言天师无意参与党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问不出来答案,也不想再问了。
好,我帮你。
言天师答应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的命数该如何破解了吧?云遥道:天师可知我大历上一任天师是如何死的?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算上他德成帝前后一共找了五任天师了,死相一个比一个惨。
言天师道:被火烧死的。
云遥道:金木水火土……火的后面是土,所以,天师的死跟土有关。
听到这话,言天师的呼吸一滞。
师傅曾算过,他的死的确跟土有关。
木克土,所以给他起名言森。
这女人究竟还知道他多少的秘密……至于其他的事情,恕我暂时不能告知。
等你办成此事,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若说刚刚他对云遥还有些怀疑的话,此刻却是信了八九分。
他的命是师傅算出来的,绝对不会错。
好。
言森没什么迟疑应了下来。
师傅临终前说过他的死跟土有关,师傅也算出来京城有害他之人也有帮他之人。
师傅严禁他来大历都城,只要不来都城,待在天道山上,可保平安。
可他实在是好奇,在师傅死后,忍不住悄悄来了都城。
害他之人他不知是谁,帮他之人或许就是面前这人。
言森答得这般干脆倒是让云遥有些意外了,她原以为言森还得问她一些事情才会答应她。
琉璃公主顺利离京之日便是我告诉你之时。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言森相信云遥会告诉他。
倒不是说他对云遥有多么信任,而是因为他知晓对方肯定明白欺骗他的后果。
如今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想做些什么事情易如反掌。
晚上,忙完之后,谢彦逍问起了云遥今日的事情。
在听孙管事说她今日去了道观时,动作顿了一下。
他记得今日言天师也离开皇宫去了道观。
想到那日二人之间的拉扯,谢彦逍皱了皱眉。
不知这两件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回瑶华院时,云遥正坐在厨房吃着烤红薯。
这烤红薯是用烤炉做的,烤炉前几日刚刚做好。
哇,这红薯好甜啊!云遥道。
秋娘笑着说:主要是这个烤炉做得好,红薯也是上等的。
怎么烤的,你教教我。
秋娘开始教云遥如何烤红薯,云遥一边吃一边学,听得很认真。
几个人正说得尽兴,这时春杏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谢彦逍。
见过世子。
众人也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门口。
谢彦逍看着云遥手中的烤红薯,道:晚上吃红薯容易积食。
云遥听后,瞥了谢彦逍一眼。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红薯,实在不想扔掉。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嗯,有道理,晚上吃红薯确实容易积食。
说完,低头又吃了一口。
她开心就好啊,管他积不积食,管谢彦逍开不开心。
吃完一口,抬头看向秋娘。
你刚刚说到哪里了,要翻面是吧?多久翻一次?秋娘看看谢彦逍,又看向云遥。
她实在是害怕谢彦逍,但又不敢不回答云遥的问题,于是小声说道:嗯,一刻钟翻一次,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仔细烫到手。
云遥又吃了一口红薯,点了点头。
嗯,明日我试试。
以前她在家里吃的烤红薯都是放在锅底烤的,如果掌握不好火候烤出来的红薯有一半都被烧成了炭,黑黢黢的,只有里面那一点点芯能吃。
现在用烤炉烤,烤出来的红薯皮薄一撕就掉,红薯还特别甜,非常好吃。
她得学会了,自己烤着吃。
吃完一个红薯,云遥觉得不太尽兴,又挑了个小的。
挑完后,她瞥了一眼门口,见谢彦逍还在那里站着,脸色掩在了黑夜之中,看起来与黑夜融为一体。
你要吃吗?云遥问。
谢彦逍脸色有些难看,但不得不说,刚刚闻着红薯的味道的确有些饿了。
以前大厨房负责他的吃食,几乎每晚他都会让大厨房做些夜宵,如今大厨房不负责此事,瑶华院的小厨房从不会去外院询问他,他就只能饿着了。
见谢彦逍不答,云遥道:吃吧,别那么讲究,积食就积食呗,好吃不就行了。
说着,云遥把一个红薯塞到了谢彦逍的手中。
谢彦逍实在是饿得难受,看了看手中的红薯,拿起来吃了。
见状,秋娘松了一口气。
世子总算是吃了,应该不会发脾气责罚她了。
红薯有些干,不如我再煮一些粥。
秋娘提议。
云遥立马拒绝了:不用了,我吃饱了,就是觉得红薯好吃才多吃了一个。
秋娘看了看云遥,又看向了谢彦逍。
谢彦逍没答。
云遥吃完第二个红薯就回屋去了。
等她从浴房出来,听春杏说谢彦逍吃了五个红薯,顿时惊讶不已。
他不是嫌红薯积食么,怎么吃那么多。
难不成……饿了?云遥的愧疚只维持了须臾就消失了。
谁让他自己不说的,那就只能饿着了,她如今忙得很,可没心思日日猜测他心中所想。
云遥刚上床没多久,谢彦逍也上来了。
屋内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云遥刚想睡,腰上就多了一只温热的大掌。
云遥想,他还是吃太饱了,还有精力想这些事。
不知是不是练习多了,他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这事儿倒也舒适得很,她便由他去了。
事后,云遥沉沉睡去。
谢彦逍看着躺在自己臂弯中的女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他本想问问她今日去道观做了什么,是不是见了言天师,他们二人又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忍住了。
她不说,他便不问。
过了几日,昭国放出来消息,今年昭国的皮毛锐减,无法外销了。
知晓此事,京城各方人员都很不高兴。
太子直接把手中的玉器摔烂了:这昭国区区弹丸之地,竟敢耍着孤玩儿!之前一直各种推脱,如今又说没了。
谁信啊?钱国舅道:确实不可信。
如今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娶了琉璃公主。
太子眼神黯淡,叹气:孤试过了,跟父皇提了多次,父皇都拒绝了。
他知道,如今父皇并不信任他。
父皇本就忌惮他,若是琉璃公主再嫁给他,父皇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钱国舅提议:不如让我儿娶了她。
太子瞥了钱国舅一眼,道:舅舅不是让表弟试过了么,听说琉璃公主并未见他?钱国舅没想到太子已经知晓了此事,心思转了转,解释道:我想着,这昭国的财富总不能落入其他皇子手中。
皇上不想让公主嫁给您,压过太子妃一头,那不如嫁入我家,都是一样的。
太子点头:确实。
若此事能成,也算是于我们有益。
说罢,二人琢磨着如何让皇上答应此事。
另一边,四皇子也正在跟谢彦逍探讨这件事情。
看来昭国是铁了心不想跟咱们大历做这个生意了。
不做就不做,真当我大历稀罕他那点儿东西。
谢彦逍垂眸:您说得对。
那昭国的皮毛跟大历的财富相比,算不得什么。
只是姑母那边不太好交代啊……四皇子有些担心。
谢彦逍道:您实话实说便是。
您没有做成此事,太子、谦王、康王也没做成,于大家而言都是一样的。
四皇子点了点头,非常赞同地说道:你说得对,我这就去找姑母。
四皇子从琳琅长公主离开后,琳琅长公主发了火。
这昭国竟然敢耍这样的手段,给他脸他还不要了。
这是忘了几十年前如何伏低做小么。
等琉璃公主嫁入我大历,看她能落什么好!苏云婉在一旁不停安抚。
母亲莫要生气,昭国不过是个小国,不必放在心上,不值得。
这话琳琅长公主不太爱听,她道:这昭国是小,但它富庶!若不是你们不中用,这财富已经在咱们手中了。
那皮毛生意若是做成,一年能有数十万两银子的利润,有了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事都方便。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刚刚四皇子在时琳琅没好意思说,此刻却有些忍不住了。
弟弟不争气,丈夫不争气,儿子不争气,未来女婿不争气,女儿也不争气……当真是越想越气。
见琳琅长公主发脾气,苏云婉吓得没敢说话。
琳琅长公主又忍不住说了她几句:当初让你好好跟琉璃公主相处,从她那边作为突破口,你怎么就这么不中用呢?她不过是被东西卡住了,你躲什么躲呢?你当时倒是躲远了,把自己摘得干净,琉璃公主也因此厌了你。
苏云婉被训得脸色泛红。
我教你的那些本事呢,怎么不使出来?你连个小国公主都哄不好!人家到现在都不见你。
若是将来成了事,你如何能收服各个府中的夫人小姐?苏云婉垂着头不敢说话。
这件事情太子和诸位皇子都没能办成,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办成?可她不敢反驳母亲。
等到琳琅长公主没那么气了,苏云婉开口了。
母亲,那日是云遥妹妹救了琉璃公主,而且我听说前几日琉璃公主还请妹妹去游湖,二人相谈甚欢,或许妹妹有法子能帮母亲。
昭国态度非常明确,就是不会跟大历做皮毛生意。
又因为大历与其有契约,皇家不得干涉昭国生意,谁都拿它没办法。
诸位皇子大人都办不成的事情,苏云遥自然也办不成。
到时候母亲肯定会把这一切怪在苏云遥的身上,这就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琳琅长公主正揉着酸痛的额头,听到这话细细思索了一番,顿觉这个主意甚好。
她差点忘了她还有个不争气的女儿。
这琉璃公主对谁都不亲近,谁都不见,唯独见了云遥。
或许,这个废物女儿这一次能帮一帮她。
又过了几日,门口的道士传来了一个消息,成了!宫里传出来消息,琉璃公主八字太硬,此时嫁人恐有血光之灾,不适合嫁入大历。
和亲一事作罢。
云遥松了一口气。
这言天师虽然是个骗子,但做事还算靠谱。
没过几日,琳琅长公主的寿辰到了,帖子下到了云遥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