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身上来了月事, 得换月事带,她有些不舒服,早早醒了过来。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本想悄悄起床,却发现谢彦逍已经醒了。
此刻他正按着心脏的位置, 剧烈喘息着。
黑暗中, 云遥看不清谢彦逍的脸色,只觉得他很不对劲儿, 她拍了拍谢彦逍的肩膀, 紧张地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谢彦逍的眼睛倏地睁开,看向了坐在身侧的云遥。
他是习武之人, 耳聪目明, 看得真切。
他能清楚地看到云遥脸上的担忧。
想到梦中发生的事情, 他抬手扯了一下她的胳膊, 使她整个人趴在了自己身上。
随后大掌放在她的脖子上, 找准唇, 狠狠亲了上去。
整个过程云遥都是猝不及防, 直到唇上传来痛感, 这才回过神来, 抬手捶了捶谢彦逍。
可谢彦逍的身子就像是铜铁铸成的一般, 坚硬得很,纹丝不动。
谢彦逍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又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虽他动作粗鲁,云遥却觉得此刻的谢彦逍让人害怕又有些让人心动。
过了许久, 谢彦逍终于松开了云遥。
云遥坐直了身子, 摸了一下自己的唇, 手上竟沾了些血渍。
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谢彦逍没说话, 掀开被子离开了。
神经病啊!云遥骂了一声。
早上桂嬷嬷过来时觑了一眼云遥的神色,见她唇破了皮,顿时惊讶不已,对半夜发生的事情越发好奇。
夫人,您半夜跟世子吵架了吗?云遥看了一下唇上的口子,不悦地道:没有。
那世子离开您知道吗?知道。
随后云遥支支吾吾解释了一番。
桂嬷嬷听后放心了。
她刚刚看着夫人的模样,还以为世子和夫人又闹僵了。
世子许是白日里太忙,晚上做噩梦了,梦魇了才会如此。
桂嬷嬷为谢彦逍找补了几句。
这话虽说有为谢彦逍开脱的嫌疑,但云遥也有些信这种解释。
毕竟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谢彦逍都是个冷静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
说不定真的做了什么噩梦,不太清醒。
不过,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报复她昨晚咬了他一口。
以前咬他也没见他这般小气,如今却是恼了。
是她先咬他的,这事儿她也有错。
刚这般一想,在看到铜镜里的自己时,云遥又来气了。
再被梦魇那他也不该咬她啊!他是属狗的吗?太过分了!云遥放下手中的铜镜,道:我今儿还怎么见人!桂嬷嬷看着云遥的唇,也不会该如何是好了。
算了,就说我身子不爽利,不去请安了。
云遥道,反正正院若是知晓我来了月事,肯定开心得很,也不会过多计较。
曹氏不就日日夜夜盼着她不怀孕么。
如今云遥任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的强势和不怕事也让周围伺候她的人变得没那么小心翼翼。
桂嬷嬷也生怕曹氏再害他们夫人,丝毫没有劝说,笑着道:好,老奴这就去说。
秋娘做了您爱吃的灌汤包,您快趁热去尝一尝,莫要再生世子的气了。
一听灌汤包,云遥眼前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秋娘这灌汤包做得着实好,皮薄,一口咬下去里面满满的汤汁。
只可惜她嘴巴被谢彦逍咬破了,吃起来有些疼。
但她又特别想吃。
于是一边心里骂着谢彦逍,一边忍着痛吃着美味多汁的灌汤包。
谢彦逍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主子,您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要不属下去给你告假?秋武道。
谢彦逍抬抬手,沉声道:不必。
晚上,谢彦逍早早回了内院。
云遥见他回来了,理都没理他,继续看书。
今日白天她嘴巴一直疼,想吃的好吃的都没吃上,只能吃些糕点。
谢彦逍看出来云遥不开心了,他也没说话,就坐在云遥身侧,随手拿了一本《谷物大全》看了起来。
亥正左右,云遥实在是撑不住,去里间洗漱一番,去了床上。
谢彦逍紧随其后,去了里间,不多时也去了床上。
听着云遥没睡,谢彦逍开口了:夫人要是不开心那就咬回来吧!他今日一直在思考做梦的这个问题。
他仔仔细细想过这三次的梦境。
第一次应该在几年后,那时院中已经没了牡丹花,最少应该在五年后。
第二次是在成亲两个月后。
第三次从卫嬷嬷口中可得知是在五年后。
这些可以证明,梦境并非按照时间线进行的。
每一次的梦他都详实记录了下来,他发现这其中没有丝毫的规律可循,让人无从下手。
不过,有一点倒是相同的。
他发现每次做梦之前夫人都咬了他。
云遥正处于半睡半醒间,听到这话瞬间清醒过来。
谢彦逍莫不是真的病了吧?见云遥看过来,谢彦逍把袖子往上掀了一下,递到了她唇边。
夫人使劲儿咬便是,为夫皮糙肉厚,受得住。
他想知道更多关于梦中的信息,而不是只是现在零星的一点点片段。
云遥看着谢彦逍胳膊上的一个泛青紫的牙印儿,突然有些心虚。
心中暗骂一句神经病,转身朝着里侧睡去。
看着朝着里侧睡的人,谢彦逍也没了办法,只好闭眼睡了。
罢了,以后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今日是初一,按照宫里的规矩,皇上宿在了皇后处。
之前言天师跟云遥说可利用丹药之事接触苏云婉和四皇子的婚事,云遥没同意。
事实上,不光他想到了这一点,不想让他二人成婚的人也想到了这一点。
比如,一直被长公主压制着的皇后。
最近几炉丹药炼的不合心意,德成帝脸上也没个笑脸。
皇后嫁入宫中多年,对皇上很是了解。
再加上最近皇上做的几件事,她渐渐猜到了皇上此刻为何不高兴。
想必定是因为丹药的问题。
言天师算到钱四郎和文大姑娘八字不合影响了丹药炼制,琉璃公主和亲一事也影响到了丹药。
最近三个月京城中的世家贵族一共三对成亲的,其中两对已经作废,就剩下最后一对了。
可皇上却迟迟没有解除婚约。
说起来,她膝下无子,谁上位她都无所谓。
如今形势未定,她既不站太子,也不站四皇子。
但是!琳琅长公主抢了属于她的权力,她不想看她好过!琳琅长公主想把养女嫁给能干的四皇子,延续她自己的荣耀,那也得看她答不答应!若真让苏云婉嫁给四皇子,四皇子将来登基后,这后宫中哪还有她的位置,定是要被琳琅把持。
想都别想。
四皇子可以登基,但苏云婉绝不能成为皇后。
最近她找了数次言天师,想让他在皇上面前多说两句话,可他就是不说。
既如此,那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皇上,这是今年的新茶,您尝一尝。
德成帝没什么心思喝茶,不过不好打了皇后的脸,端起茶尝了一口。
皇后开口跟德成帝话起了家常:说起来,四皇子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日子过得可真快,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听到儿子的婚事,德成帝眉宇间的愁容更甚。
皇后一直看着皇上的神色,瞧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她知自己猜对了。
果然,皇上也在犹豫这件事情。
毕竟如今对皇上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那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丹药。
婉儿虽然不是琳琅亲生,但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是个温婉多才的好姑娘。
皇后缓缓说道,只是,一提起她我就想到了琳琅亲生的那个姑娘,明明是个富贵命,却被养在乡下多年,也真是可怜。
如今虽是回到了京城,却也……皇后故意顿了顿。
德成帝侧头看向皇后:嗯?哎,也没什么,只是今日听几位夫人说了几句琳琅寿宴上发生的事罢了。
何事?听说琳琅因为一些小事当众斥责了她。
皇后和琳琅一向不合,德成帝很清楚这一点,他垂眸:母亲教育女儿,也是应该的。
皇后笑着说:可不是么。
说来云遥也是没什么规矩,琳琅也不过是想纠正她罢了。
婉姑娘虽爹娘是下贱的奴才,不是她亲生姐姐,毕竟养在公主府中多年,也时常纠正她呢。
听说那日在公主府门口就教训起她了,还要替她教训侍女。
婉姑娘可真是能干!下贱的奴才这几个字皇后说得尤其重,她在点明苏云婉的身份。
德成帝眉头又皱了起来。
说起来婉婉的身份确实不太好。
好在她是养在琳琅身侧的,倒是跟她亲生爹娘没什么联系。
不过,一个养女教训府中亲生的女儿?只是,想到往日对这个外甥女的印象,他道:婉婉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这么做定是有她的缘由,你不要总是对她有偏见。
诸如此类的话德成帝听过多次了。
当初给老四定下婉婉,皇后就极力反对。
如今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她竟还不死心。
见皇上变了脸,皇后心中一肃,立马道:那可定是的,婉婉那般稳重,定有她的缘由。
皇后给皇上斟满茶。
放下茶壶,拿起来帕子擦了擦手,又缓缓开口:不过么,臣妾觉得云遥毕竟是武安侯世子夫人,又在乡下多年,身世可怜,这般教训她不是让她没脸么,不如私下无人时说。
她也是心急了些。
这次皇上没再开口,端起茶喝了一口。
皇后继续说道:说起来,云遥可真是个好姑娘。
那日琉璃公主被食物卡住时,周遭的人都往旁边退了退,有的甚至退到亭子外。
也就只有她敢上前施救,化解了两国的危机。
她身上不愧是留着陛下的血脉,聪慧果敢。
提了苏云婉身份低贱,又点出来云遥身上有皇家血脉。
提了苏云婉不分场合教训云遥,又说云遥遇到大事好不慌乱。
两厢一对比,孰优孰劣就看得分明了。
德成帝难得赞同地点点头:她的确是个好姑娘。
皇后道:这关键时刻啊,才能看出来谁是真的聪慧。
德成帝微微一怔。
见皇上听进去自己的话,最后皇后又重申自己的观点:您也别嫌妾身多嘴,四皇子是个好孩子,婉姑娘的身份多少有些不配。
德成帝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茶。
皇后一直观察着德成帝的反应。
她知道皇上本就因丹药一事对这二人的亲事不满,如今她给了他一个合适的理由,她不信他不动摇。
目的达到,她没再多言,端起茶细细品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德成帝让内侍去打探了一下最近苏云婉的所作所为。
在云遥来京城之前,苏云婉的形象可是一直都非常好,出身高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相气质佳,是赫赫有名的才女,也是京城中贵女的典范。
在云遥来京之后,发生了些许改变。
众人忽然发现这个一直高高在上的贵女身份竟然这般卑微,她身上的光环大打折扣。
不过,在长公主的一力支持以及和云遥的对比下,她依旧维持住了自己的贵女形象。
不过,这一切都在云遥出嫁后,去湘王府做客时开始慢慢转变。
无论是湘王府的宴席,还是迎接昭国使臣的宫宴,亦或者长公主的寿辰上,苏云婉在和云遥的对比中竟丝毫不占优势,反倒是屡屡出错,惹人非议。
德成帝看着内侍调查来的事情,面上冷了几分。
这一次皇后竟然没说谎,琳琅的这个养女的确不如从前了。
琉璃公主离开那一日云遥去城门口送她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巳时即将到,云遥和琉璃公主还是要分开了。
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大历待不下去了就去昭国找我,我定能护你周全。
琉璃公主承诺。
云遥心知,人活在世,没有人能完全随心所欲,即便是贵为一国公主也不可以。
琉璃公主这一次会被派到大历来和亲,下一次就不知要被送到哪里去和亲了。
她的命,也不由她自己做主。
好。
云遥还是应了,你自己也万事小心,若将来注定要和亲也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对方为人。
琉璃公主点头:嗯,好,我记住了。
不远处的茶楼上,有两位年轻的公子哥正看着城门口的方向。
彦逍,你瞧瞧你瞧瞧,我这表妹跟琉璃公主的关系有多好。
姑母让她劝说琉璃公主把皮毛生意卖给大历,她竟还推三阻四,忤逆姑母。
当真是谎话连篇,胳膊肘子往外拐。
四皇子冷哼一声。
谢彦逍眼眸微动,沉声道:不是云遥不想帮,怕是她想帮也帮不了。
这等关乎两国的事情岂是她一个妇人能随意劝说成的?四皇子仔细琢磨了一下,点点头:也是,我这表妹就是个废物,大字都识不了几个,她能有什么本事。
就不该指望她能做成什么大事!谢彦逍冷了脸,动了动嘴,道:四皇子,她是我的夫人,您这番话不妥当。
四皇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看向了谢彦逍。
他从前没少说他这表妹的坏话,但却是谢彦逍第一次为云遥说话。
瞧着谢彦逍的神色,他连忙道:你别气别气,我记住了。
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云遥是我的表妹,咱们都是一家人。
他还有用得着谢彦逍的地方,可不能让对方恨了他。
见谢彦逍神色和缓了些,四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随后又转头看向了城门口的方向。
云遥仍旧在跟琉璃公主话别,她张了张口正欲再交待几句,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人,她原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眼。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立在城门口的角落里望向她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身材颀长,有些瘦削。
身上的青色麻布衣裳略显宽大,浆洗得泛白却干干净净。
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布鞋,鞋上沾了些灰尘,在他的身侧停着一辆牛车。
虽穿着普通,却难掩清俊的长相,以及身上的书卷气。
来来往往进城出城的人忍不住望向他,好奇地打量他几眼。
琉璃公主察觉到云遥的异常,顺着她的眼神看向了城门口的方向。
城门口阴凉处正站在一个年轻的男子,那男子挺拔如松,眉清目秀,庄重沉稳,让人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人潮如织,车水马龙。
云遥的眼睛却锁定在了这男子身上。
她想笑的,可眼眶却一下子红了,眼泪刷得一下子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她没注意到琉璃公主的异常,抬步朝着那年轻男子走去。
她已经有两年没见过兄长了。
最后一次听到兄长的消息是他的死讯。
她一步步朝着兄长走去,一步比一步快,快到时,她提起裙摆跑了过去。
她生怕走得慢了兄长会消失不见。
到了跟前,云遥嗓子已经哑了,她张了张口:哥……话一出,眼泪流得更凶了。
顾勉笑了,拍了拍云遥的头:两年不见,你怎得……话还未说完,就被云遥抱住了。
哥……云遥哭得伤心至极。
酒楼二层厢房,谢彦逍的脸色阴沉如墨。
四皇子也被下面的情形惊住了,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谢彦逍的神色,见他脸色难看,反倒是安抚了他一句。
这……这……彦逍,你可别误会,我表妹虽然粗鄙不堪,但她绝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红杏出墙的。
再怎么不喜欢苏云遥,那也是他的表妹,多少还是要维护一下她的颜面。
这话也不知是安抚人还是火上浇油,谢彦逍的脸色愈发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