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 看着高悬空中的太阳,云遥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谁,身处何处。
等穿好衣裳渐渐清醒过来, 云遥忽而想起今日与言天师的约定。
春杏,你怎么没叫我, 今日还得去见言天师。
春杏笑着说:刚刚言天师让人传话了, 他今日突然被皇上留在了宫里,不能出来见夫人了, 改成明日了。
云遥点了点头:那就好。
至于给曹氏的请安, 众人已经习惯了。
只要云遥起不来,就不去。
云遥如今给曹氏请安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想起来就去, 不想去就不去, 竟是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晚上, 谢彦逍得知云遥今日并未出门去道观。
言天师今日留在了宫里, 云遥也没出门, 所以, 云遥要去道馆见的人果然是言天师。
想到那日言天师抓着云遥的手一脸激动的模样, 谢彦逍脸色泛黑。
云遥单独去见言天师两次, 究竟是为何, 他们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二人明明来自不同的地方,生活上没有任何的交集,又怎会认识!夫人怎会认识言天师?言天师可曾对夫人有不轨之举?坐在一旁的乔谦和微怔。
少主子不是应该问他们二人上次在一处商议何事么,怎会往这方面想?孙管事动了动嘴, 道:这个……老奴就不知了, 当时没人靠近, 老奴这就去查一查。
嗯。
这些人是不知道夫人已经嫁人了么, 怎的一个两个都来觊觎。
当他是死的吗?乔叔,尽快除掉言天师。
言天师给皇上的丹药中有毒,虽不致命,但绝不会长生不老。
这个骗子留着也无用。
乔谦和顿时大惊失色,忙道:少主子,不可啊。
咱们手中虽有他的把柄,但他既不靠着太子,也不亲近四皇子,于咱们有利。
万一换成旁人,未必能像他这般。
您冷静冷静啊!谢彦逍手握成拳,捶了捶桌子,闭眼靠着椅子沉默许久。
许久后,睁开眼:抱歉,乔叔,我失态了。
不知为何,最近一旦涉及到云遥的事情他就变得不像从前那般淡定,心头总是无端有一点火星子,一点就着。
乔谦和松了一口气:没事没事,老奴都懂,都懂。
孙管事觑了一眼谢彦逍的神色,试探了一句:那明日夫人若是去的话,用不用跟着?谢彦逍沉默片刻,道:跟着。
但若夫人与人议事就不必跟着了,保护好夫人就行。
理智上,他是相信她的。
但他不相信言天师。
既然这次是夫人主动找的言天师,想必夫人有事。
是,老奴退下了。
乔谦和看了一眼自家少主子。
看来他们少主子是真的喜欢上少夫人了。
不然,以他冷静缜密的性子定要对此事一探究竟。
倒是并非是探听少夫人的秘密,而是言天师此人过于重要,可影响到大局。
第二日一早,云遥早早起床了,她先去正院给曹氏请安。
曹氏见着她后,并未让她入座,阴阳怪气地说道:呦,我也有几日没见着你了,身子可是好了,用不用请个太医过府看一看?云遥道:劳母亲关心,我身子无碍了。
只是昨日有些不适罢了,在床上躺了一日,今日好了。
曹氏道:我看还是叫太医过来看看吧,吃几服药也能好得快,省得三天两头生病。
云遥眼皮子未抬,说道:可能是之前院子里的牡丹花味道太重了,最近总是觉得头疼。
周氏看了一眼曹氏,忍不住插嘴:二嫂,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你们院子里的牡丹花不是早在三个月前被你拔了么。
怎得现在还能影响到你的身子。
云遥一本正经地道:可不是么,谁知道那花是什么品种,又或者里面藏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我这几个月虚弱得很,总觉得不太舒服呢。
说着,云遥看向了曹氏。
曹氏心里咯噔一下。
她这是在威胁她!不过,依着她的性子,若是真的抓住了她的把柄,定不可能这般轻易揭过,肯定会想法子捅出来。
没有证据的话你莫要乱说!听到这话,云遥笑了,一脸无辜地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太懂呢?难不成母亲知道些什么。
曹氏微微眯了眯眼,道:我怎会知道。
周氏瞥了一眼曹氏,又看了看云遥,心里猜到了一些什么。
云遥见时辰差不多了,也懒得跟曹氏和周氏扯皮,道:母亲,我今日要去城郊的道观。
曹氏怔了一下,没回应。
端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方才开口。
你前几日刚刚套车出门,怎么今日又要出门?这是在侯府,不是在乡下。
你如今来京城两年了,该懂得京城里的规矩了。
云遥道:我前几日为何出门母亲不知道吗?哦,也对,毕竟琉璃公主之邀请了我一人去为她送行,没邀请你们呢。
母亲是不知道,当时那送行的队伍可壮观了,湘王舅舅亲自去了,皇上舅舅和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和侍女都来了呢。
哎,你说我这么不懂规矩的一个人,怎得两国相交这么重要的事情竟会次次邀请我而没邀请旁人呢,难不成是旁人比我更不懂规矩吗?在如何气疯曹氏方面,云遥真的是非常了解和擅长。
曹氏当真是不想看云遥得意的模样了,忍住心中的怒火遂转移了话题。
你今日又为何出门?为夫君祈福。
我记得你上个月刚去过。
哦,夫君这两个月身体康健,我去还愿。
是么?曹氏淡淡问。
一直没出声的姜氏说了一句:我听说许了愿若是成了是要去还愿的,不然神仙会怪罪下来,下回就不显灵了。
曹氏瞥了大儿媳姜氏一眼。
云遥对姜氏笑了笑。
三少夫人周氏在一旁插嘴:许了愿是要还愿没错,问题是谁知道二嫂许没许愿,可别是借着许愿的名义出去做其他事。
三弟妹慎言,神仙们都在天上看着呢。
云遥道,说完,她又看向曹氏,母亲若是不允我就去求父亲,听说父亲也在府中呢。
她可不想跟曹氏和周氏在这里扯皮,没意思。
姜氏听到这话看了云遥一眼。
后宅之事怎能跟公爹说,公爹也未必会管这样的小事。
月嬷嬷眼神微动,见自家主子一直不开口,趴在主子耳边说了几句:夫人,不如让世子夫人出去,咱们派人跟着,好抓她的把柄。
曹氏顿时眼前一亮,微抬下巴:嗯,你拿着对牌,套车去吧。
听到婆母妥协,姜氏眼神微动。
云遥瞥了一眼月嬷嬷,心想,这二人不知又在憋什么坏。
云遥走后,曹氏看了看坐在下面的两个儿媳,对姜氏道:如今老大要参加文试,你还要照顾孩子,怕是院子里的人手不够,正好昨日庄子上来了两个人,你领回去一个吧。
又来。
姜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上一次丈夫参加文试前婆母就给了一个丫鬟,那丫鬟日日缠着丈夫,导致丈夫文试失利。
如今又给丈夫一个丫鬟。
她很想像云遥一样拒绝婆母,可是她不敢。
她不像云遥一样有个强大的娘家,也怕这般顶撞了婆母会被人告发,丈夫无法参加文试。
姜氏垂眸,尽量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是,多谢母亲。
曹氏听后,端了茶。
姜氏和周氏离开了。
出了院子,周氏笑着道:大嫂,我早跟你说过让你少跟二嫂来往,你偏不听。
二嫂是长公主肚子里出来的,母亲不敢对她怎样,你就不同了。
你看,你倒霉了吧。
说到底,你这也是受了二嫂的牵连,以后少跟她来往吧。
姜氏垂眸没有做声。
这跟二房又有什么关系。
即便是她不跟二房来往,不为云遥说话,婆母也一样会往他们院子里塞人。
婆母就是见不得他们这三房好。
如今二弟是世子,将来要继承爵位。
她家夫君书读得好,眼见着就要通过文试。
婆母便想着法子来害他们,给他们添堵。
三弟无能,婆母自不会理会他们三房,若是三弟得了好差事,怕是那院子也要乱起来。
出了门,云遥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后面确实有两辆马车,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商户的马车,另一辆马车古朴,看不出来是何人。
出城之前,云遥看了两次,每次都能看到那两辆马车。
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一会儿出了城门,得想想法子甩掉后面的人才是。
若是甩不掉,今日就不能再去道观了,她绝不能让人知晓她私下去见言天师。
出城之后,她又往后面看了一眼,却发现一辆马车都没了。
走了很久,快到道观时也没发现一辆马车。
看来是她多想了。
看到言天师,云遥上来就问道:苏云婉那件事是你做的?言天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不是。
他倒是很想利用这一点从云遥口中套取更多的信息,可是总觉得这样做不道德,而且云遥早晚也会发现。
云遥很诧异。
竟然不是言天师干的,那会是谁。
言天师为云遥解了惑:听说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不知说了什么,后来皇上就去打听她的事情了。
再后来婚期就推迟了。
云遥微怔。
她竟然忘了皇后,是啊,皇后一直恨她母亲,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苏云婉嫁给四皇子。
不想让苏云婉出头的人可不止她一个啊!真是不错。
其实说起来这事儿好像跟你也有关系。
言天师道。
啊?跟我有何关系?云遥不解。
她可是什么都没做过啊,怎会跟她扯上关系。
我有个相熟的小内侍,当日正好当值,隐约听到了你的名字。
好像是皇上听说了近来发生的事情,觉得苏大姑娘不如你……云遥愣住了。
她最近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没想到这样反倒是赢得了一些好感?也真是奇怪了。
想到前世那些欺负她的人今生都不敢那般放肆了,她觉得这样做还挺好的。
人嘛,就不能委屈了自己成全他人。
她这个昏君舅舅也有清醒的时候啊。
云遥点了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她长得貌美,心地又善良,苏云婉心狠手辣,她不如她。
言天师张了张口正欲说什么,听到这话怔了怔。
这姑娘脸皮倒是还挺厚。
瞧着云遥一副开心的模样,他终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你现在能告诉我关于我未来命数的事情了吗?云遥心情不错,也没东拉西扯,直接说了正题:大师曾推算过,天师将来的死跟土有关。
言天师急切地道:这个我知道,还有别的吗?云遥看向言天师,认真地说道:天师的死虽然与土有关,但这只是你死亡的方式,你真正的死因是被身边人出卖。
这不可能。
言天师想也不想就否定了云遥的话。
身边人?他如今哪里有身边人。
他身边全都是一些进京认识的人,小道士、内侍,但他跟他们关系并不密切。
他们也不知晓他的秘密,如何能出卖他?云遥端起茶抿了一口,垂眸启唇开口:自然是知晓天师秘密的身边人。
这就更不可能了。
知晓他秘密的人是同一个师门天道山上的人,那些师兄弟不可能离开师门来到京城,更不可能出卖他。
瞧着言天师神色,云遥约摸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怪不得言天师前世会被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出卖,可见此人心无城府,太容易相信旁人。
不就像前世的她么。
人心隔肚皮,天师如何能保证那些人不会出卖你呢?言天师一脸自信:我自然是能保证的。
他们即便是死,也不可能会出卖我。
云遥道:天师,你多久没回天道山了?言天师来京已有两年,两年多没回天道山了。
云遥道:山上如今是什么情形怕是你也不知晓吧?自你师父去世后,又是谁任了天道山的掌门,如今下面的弟子可服他,天道山是齐心协力还是一盘散沙?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言天师沉默了。
师傅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大师兄,可师门中真正有天赋的人是他和二师兄。
二师兄一向不满大师兄,也看他不顺眼。
以前有师傅压着下面的师兄弟,如今师傅仙逝,二师兄其实也未必会听大师兄的话。
他要不要回去一趟看看呢?只是……如今他被各方势力盯着,若是回去的话难免会被人跟踪,说不定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反而死得更快。
面前这个女人是长公主的女儿,丈夫又是武安侯世子,那也是个野心勃勃之人,说不定她是在骗他,引诱他回去!看着面前正淡定喝茶的女子,言天师又否定了内心的想法。
不对,她不是在骗他。
她是皇上的外甥女,又知晓他的秘密,她大可以把秘密告诉皇上,他怕是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可她始终没这么做。
而且,她能知晓他的秘密,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常理之事。
是谁告诉她的?莫非,师门之中真的出现了叛徒,将来会来谋害他?喝完杯中的茶,云遥站起身来。
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告知于你了,再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咱们就算是两清了。
以后见了面也就当做事不认识,谁也别搭理谁。
虽然她觉得言天师的确是有些真本事的,但也无法抹掉他欺骗人的事实。
大历腐败,她那舅舅本就不是什么明君,她也懒得理会这些。
再者,他是舅舅身边的人,舅舅又多疑,若是被他发现她与言天师接触太多,怕是会惹他不快,倒霉的人还是她自己。
如今她什么都不想管,也自问没能力去管那些事情,那些皇子们个个都不是好的,谁上位都未必是好事。
她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平平静静走完这一生。
言天师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不知该问什么,于是放任云遥离开了。
云遥离开道观之后并未回武安侯府,而是拐道去了福升客栈。
她到时顾勉并不在,并让前台的伙计告知她他去拜访先生了。
云遥略等了片刻后,回了侯府。
她一入府,就有人把她的行踪告知曹氏了。
夫人,奴才一路跟着世子夫人的马车,只是出城门时被冲撞了一下,跟丢了……曹氏看着站在下面的奴才,神色变得愤怒。
废物!让你跟个人都跟不上,你还能干什么!小厮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声道: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左右,世子夫人的马车又从城外回来了,入了城。
可她没回府,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
奴才连忙跟了上去。
这次如何?曹氏有些急切地问道。
小厮缩了缩脖子,道:呃……那个,奴才又被冲撞了一下,跟丢了。
曹氏气极,拿起来桌子上的茶碗砸了过去。
废物,废物!两次都能跟丢,要你何用!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夫人饶命,请夫人饶命!滚出去领十板子。
曹氏道。
小厮仍在求饶,被拉出去时,竟被吓得尿了裤子。
曹氏更是愤怒,吼道:给我撵到庄子上去!嬷嬷婢女连忙进来收拾,曹氏被熏得头疼,去了里间。
府中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月嬷嬷见曹氏神色不好看,在一旁劝慰:夫人莫要动怒,二少夫人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既然有一次两次,后面定还会有三次四次,咱们紧紧盯着瑶华院,总能盯上她找到她的把柄。
曹氏气得重重呼吸了几次,点点头:嗯,只能这样了。
只是如今好不容易发现她私自出门了,却没能得到更有用的信息,真是太可惜了。
自打她那次被禁足,瑶华院那位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三天两头不来请安,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
她跟侯爷说了几次,结果侯爷竟没太当回事儿,她说多了,后来侯爷答应她跟谢彦逍说,结果那边依旧我行我素。
她是武安侯府的侯夫人,是当家主母,怎能容得下这样的怠慢。
如今她竟然日日出门往外面跑。
这一次她定要抓住她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