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遥先说自己管着公主府的小院,再说找人分担曹氏的管家之权,明眼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不是想夺管家权么。
这才刚嫁过来不到三日,便要从婆母手中抢管家权了?当真是乡下来的,不知礼数,也没有城府。
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定能让京城的世家贵族好好笑上一番。
莫说侯府的主子,就连室内的婆子丫鬟看向苏云遥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鄙夷。
三少夫人周氏看了一眼婆母曹氏,轻笑一声,问道:二嫂觉得找谁合适呢?苏云遥看了周氏一眼,那一眼别有深意。
没等苏云遥回答,周氏就忍不住问:不会是你自己吧?周氏说出来众人心中的答案,屋内传出来几声轻笑。
谢彦逍皱了皱眉,握着手中的茶杯默不作声。
只见苏云遥看向周氏,皱了皱眉,道:三弟妹何出此言?那个人怎么会是我,我初来侯府,对侯府的事情一无所知,连自己小院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呢。
管家的事,自然是要交给——苏云遥故意顿了顿,最后说出来答案。
三弟妹你啊!这个答案再次震惊了众人。
众人的目光从苏云遥神兽投到了周氏的身上。
周氏先是一怔,接着便要拒绝。
但是,拒绝的话尚未说出口又咽了回去。
怎么就不能是她呢?侯府田产铺子无数,每年收益数万两,这些都握在嫡母的手中。
她嫁的人是庶子,按照嫡母的性子,怕是分家之时给不了他们多少东西。
他们这一房非嫡非长,又不受公爹婆母待见,将来这个家不是二房掌家就是四房,她不可能能拿到管家权。
若是能趁着管家之便捞上一笔……周氏脸上不自觉带了笑。
曹氏本来心中没有想太多,但看着三儿媳的脸色,眼神微变。
这二人究竟是不是商量好的。
周氏正沉浸在管家的喜悦中,忽然感觉背后一凉,她抬眸看向了婆母,瞧着婆母的眼神,心里一紧,顿时清醒过来。
管家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交给我呢?母亲这些年一直管得好好的,不需要我的。
周氏连连拒绝表明立场。
她差点就忘了婆母的手段了。
若是婆母知晓她敢肖想管家权,怕是后面不知道会如何折磨她。
苏云遥既没理会周氏,也没理曹氏,她看了一眼武安侯,见他似在思索,便又添了一把火。
怎么就不能是三弟妹了?三弟妹嫁过来多年,又素来孝顺母亲,最是知晓母亲的心思。
由你代母亲管家再合适不过了。
周氏再次犹豫了一下。
就在她犹豫的一瞬间,武安侯拍板定案了:夫人最近确实辛苦了,该找个人帮帮你了。
老二媳妇儿刚嫁入府对府中不了解。
老大要忙着读书,老大媳妇儿还得照顾孩子。
接下来一月让老三媳妇儿帮着你打理府中事务吧。
苏云遥冷眼看着,她想到了前世。
前世在她嫁过来三年后,母亲便让她拿侯府的管家权。
她听从母命,提了提。
没想到武安侯很轻易便答应了。
结果在曹氏的刻意安排下,她在一场宴席上丢尽了颜面。
自那以后,曹氏便把周氏塞了过来,美其名曰帮她,武安侯见她不堪重任也同意了。
周氏背后有曹氏帮忙,管家一事很快就上了手,还在宴席上出尽了风头。
在周氏的对比下愈发显得她不会管家。
再后来,曹氏便让周氏替代她管家了,实则曹氏在背后控制着。
这事儿不知怎的就传得人尽皆知,那段时日不管她去哪里都有人嘲笑她。
母亲也把她叫回公主府,狠狠训斥了一番。
不过这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管家哪里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她不缺钱,也不想抓权,如今她是一点都不想管家。
颜面能当饭吃?都是些虚的东西罢了。
倒不如利用此事看她们婆媳二人狗咬狗来得痛快。
最后,武安侯怕苏云遥多想,又对她道:不过,这个家终究还是要交给你们夫妻二人的,待你对府中事务渐渐熟悉了,你便帮着你母亲管家吧。
武安侯特意与她解释,由此也能看出对她的重视。
虽然苏云遥对管家一时没有半分兴趣,但还是乖顺道:是,父亲。
曹氏脸上的神情变得极快,快到让人察觉不到。
不消片刻,她便恢复如常,面带笑意,说道:多谢侯爷关心妾身,有了老三媳妇儿的帮忙,我也能松快一些了。
不过那脸上的笑意却没达眼底。
武安侯武将出身,没看出来曹氏并非真的开心,他握着曹氏的手,道:咱们是夫妻,说这些做什么,都怪本侯平日里太过繁忙,忽视了夫人。
短短一刻钟,曹氏手中的管家权被分出去一部分。
曹氏发现,她当真是小瞧了这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
不过,这野丫头高兴得还太早了些。
这一次,她定要给她长长记性。
趁着众人不注意,她微微侧头,看向了月嬷嬷。
月嬷嬷会意,立马道:侯爷,如今夫人病了,得安排人侍疾。
不知从哪位少夫人开始?武安侯看了看几位儿媳,没有决断。
大少夫人姜氏向来不敢多说话的。
而曹氏的帮手周氏刚刚因为苏云遥得了好处,此刻便垂眸假装没看到月嬷嬷的暗示。
苏云遥瞧着众人的反应颇觉得好笑,说出来众人的心声:不如就从我开始吧。
侍疾么,她前世可没少干这样的事情。
她这位婆母,一有不顺心之事便要装病,变着法子磋磨她们几个儿媳。
如果做不好了还要把事情传出去,搞坏她的名声。
对于此事她有经验得很。
苏云遥想,她这次定要好好伺候伺候她这个婆母,务必让她终生难忘。
老二媳妇儿有心了,只是你跟老二刚刚成亲,院子里也是一滩事儿,不该让你来的,也怪我这身子不中用。
曹氏说着体贴话,但就是不说拒绝的话。
母亲说笑了,您是因为操劳我和相公的亲事才累病的,本就该儿媳侍疾的。
大嫂要照顾孩子,三弟妹要管家,不如我日日来侍奉吧。
母亲觉得可好?听到此话,谢彦逍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武安侯摸了摸短须微微点头,又看了次子一眼,心道,这儿媳很是识大体,倒与传言不一样,也不算委屈了儿子。
曹氏心想,这个野丫头究竟是聪明还是蠢笨?刚刚管家一事看着颇有手段,此刻竟又说出来这样的话。
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慢慢瞧一瞧就知道了。
婆媳二人笑着互看了一眼,各藏心思。
事情说定,众人便各自回了院中,只有周氏被留下来,曹氏交代她管家之事。
姜氏羡慕地看了一眼周氏。
苏云遥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干脆利索地离开了。
出了正院的门,谢彦逍便借口有事要忙,去了前院。
苏云遥早已习惯,独自回了院中。
一推开院门,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如今是正月,河水解冻,树上的枯枝刚刚泛绿,而自己院中却是繁花盛开。
在武安侯府中,除了正院,便属瑶华院最大了。
不算房屋,单说这院子便足足有一亩地大小。
偌大的院子中,除了一个凉亭,几乎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花,以牡丹花居多。
至于那后来被铲除的桂花树,如今尚未种上。
也不知这些花是什么品种如何培育的,竟然在正月里也能开得这般艳丽。
对于美好的事务苏云遥一向是抱着欣赏的态度,然而,她看着院中盛开的花却没有一丝喜色,反倒是觉得这香气刺鼻了些。
站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苏云遥环顾四周,看向了开得最艳的那一朵赤红色牡丹花,顿觉刺眼得很。
她微微侧头,不再看,朝着正房走去。
回到屋内,春杏把苏云遥头上的首饰全都卸了下来。
我乏了,想睡一会儿,你们先出去吧。
是。
待人退下去,苏云遥躺在床上看着床帐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牡丹花是苏云婉最喜欢的,她从来都不爱这种艳丽的花,只爱小小的细碎的桂花。
睡醒后已到了午时,苏云遥顿觉腹中空空。
桂嬷嬷差人去府中的大厨房中把饭菜领了回来。
继母曹氏虽与谢彦逍不对付,但也不敢在吃食上苛待他们这边。
毕竟,谢彦逍占着一个世子的名头,又在兵部任职,还得武安侯的喜欢,底下的人不敢。
只不过,这些山珍海味初时吃的时候尚有几分新意,吃了几年,厌了。
待她与曹氏闹翻之后,便不再吃大厨房的吃食了,而是在自己院中吃。
苏云遥看了看不远处那个荒置了多年的小厨房,暗道,得想个法子用起来才是。
谢彦逍一直到晚上才回来。
从前苏云遥常常嫌他不着家,猜测他在外面干了什么事。
有时候她忍不住问他,他也不答。
久而久之,她心中的失望越积越多,越想越多,也不再问了。
如今苏云遥对他在外面究竟做了什么一点兴趣都没了,他只要别给她添堵就好。
谢彦逍没回来之前,院中还能听到些说话、说笑的声音,待他回来,整个瑶华院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瞬间沉寂下来。
熄灯之后,谢彦逍竟难得开口了。
侍疾一事并非你想得那般简单,你若是不想去推掉便是。
苏云遥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这话瞬间清醒过来。
如何推掉?他说的倒是挺简单,殊不知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她的名声就臭了。
夫人去了一趟临江府,感染了风寒,需卧床休养几日。
他这是暗示她装病?用曹氏的法子打败曹氏?她忽然记起前世有一次去侍疾,前一晚她有些紧张睡不着觉,谢彦逍便说过同样的话,暗示她想想办法推掉。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她认为谢彦逍是故意的。
母亲说过让她好好伺候婆母,谢彦逍却不让她去伺候,分明是因为他自己与婆母有隙,故意让她得罪婆母,想看她笑话。
她颇为生气地拒绝了谢彦逍。
两个人因此又是几个月没说话。
如今想来,她也真是够蠢的。
不过,这一次她依旧拒绝了谢彦逍。
为人儿媳,侍奉婆母是我应当做的,怎好推辞。
夫君且放心,我定会好生服侍婆母,让旁人说不出闲话。
谢彦逍见她拒绝,又是长久的沉默。
她知不知道,她今日说的话做的事算是彻底得罪了曹氏,依着曹氏的性子,明日定不会饶了她。
正这般想着,忽然肩上一沉,一股淡淡的清香传入鼻中。
有些像桂花,又不太像,没有那般浓郁。
丝丝缕缕的,沁人心脾。
想到新婚夜,谢彦逍喉结微动。
听着耳侧绵长的呼吸声,深深呼吸了几次,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修改了一下前面的,小修,这一章增加了新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