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呢?云遥看着空荡荡的窗外问道。
春杏嘴角嗫嚅了几下, 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是桂嬷嬷老道一些,笑着安抚:世子在外面忙着呢,您安心在府中养胎便是。
云遥喃喃道:他究竟在忙什么呢?太子不是早就被废了么, 瑾王权势也越来越重,哪里还需要他帮忙?桂嬷嬷面上的神情微怔, 道:外头现在都乱了, 好多流民来了京城,世子大概是在忙此事吧。
云遥眉头轻蹙, 斥责: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这些?桂嬷嬷道:您如今有了身孕, 这种事跟您说了只会增添您的烦恼。
您只要不出门就行,免得被乱民伤到。
云遥抿了抿唇, 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没有人愿意离开家乡去别处讨饭, 除非是真的吃不饱饭了。
我记得匣子里好像还有几百两银子是么?明日拿银子去外头设个粥棚施粥吧。
桂嬷嬷道:郡主, 您手头就那一点现银了, 万一京城乱了, 咱们得带一些防身。
云遥想了想, 道:那你明日把我的首饰当掉一些。
我现在也不怎么戴了, 换一些银钱吧。
桂嬷嬷思索了片刻, 同意了:也好。
眼前场景一变, 云遥的肚子又大了些。
晚上, 春杏道:郡主,不好了,听说外面有铺子让人抢了。
云遥面色变了变。
守好门户。
是。
半夜,云遥做了噩梦。
不要, 不要……夫君……谢彦逍……谢彦逍……谢彦逍心疼死了, 上前安抚:阿遥, 莫怕, 莫怕。
可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到她的耳中。
阿遥做了许久噩梦,最终被噩梦惊醒。
谢彦逍双手紧握成拳,眼神中盛满了愤怒。
梦中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何日日不出现,为何不来照顾阿遥!这般一想,他眼前的场景变了,一下子变成了书房。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案前的自己。
胡子拉碴,眼底通红。
镇北将军又在杀良民了!这个畜生定不得好死,死后一定会下地狱!乔谦和带着怒气说道。
我去找大哥,带兵去砍了他!诚郡王站起身。
站住!谢彦逍沉着脸怒吼。
诚郡王在原地站了片刻,又转过身,坐了回来。
谢彦逍道:若廉郡王带兵离京,瑾王定会用镇北将军留下的兵反了!况且这区区几万兵也挡不住镇北将军麾下二十万大军!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滥杀无辜?诚郡王道。
自然不行。
乔谦和道,也不知昭国的大军何时能动。
吏部舒大人道:镇北将军和莹贵妃的私情已经传入了昭帝的耳中,想必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只要昭国大军动了,便能威慑镇北将军,再加上梁将军,咱们取胜的几率就大了。
诚郡王也知他们只能等,叹了叹气,不再多言。
谢彦逍看着憔悴的自己,心情非常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又亮了。
而梦中的自己跟谋士们商议了一整晚。
天亮后,他们去上朝了。
谢彦逍再次睁开眼时天蒙蒙亮,深秋的天带着一丝寒意。
这一次醒来,他不像之前那般难受了,整个人非常平静。
而脑海中也再次蹦出来许多从未发生过的片段。
等这一阵过后,他转过身,盯着云遥看了片刻,又抬手摸了摸云遥平坦的小腹。
他有些庆幸现实中的自己没让云遥有身孕。
他现在日日都很忙,若此时云遥有了身孕,他定不能好好照看她。
届时她会如梦中一般,神伤不已。
不过,梦中似是多年之后了。
他听到了春杏的一句话,似乎时德成二十年,也就是在五年后。
梦中似乎有梦中的时间线,每一件事都能和时间点契合,他大概已经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小产大概是在今年,牡丹花被摘掉是三年后,怀孕是五年后。
梦中的七年在现实中压缩到了两年左右。
正想着呢,怀中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谢彦逍以为云遥如同梦中一般做了噩梦,连忙安抚:阿遥,别怕,你别怕,我在呢。
云遥一直在回忆前世的事情,昨晚没想到,现在她忽然想起来了。
莹贵妃和镇北将军有私情,所以她极力阻止昭帝与镇北将军开战,镇北将军之前能打胜仗有一部分原因是靠昭国投降。
谢彦逍看向云遥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此事他刚刚在梦中知晓,云遥怎会知晓的。
难道……她昨晚也做梦了?那她岂不是知晓他在梦中是如何待她的?谢彦逍感到一震恐慌,问:阿遥,你做梦了?问出来的话和平时的沉稳淡定完全不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云遥赫然反应过来,她不该知晓这样的事情,而且,她是忽然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告知谢彦逍的。
说自己是做梦梦到的,倒也合情合理。
可若她真的说自己是做梦梦到的,谢彦逍岂不是会不相信?她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目的是让谢彦逍相信!云遥思索几息,眨了眨眼,道:没有。
谢彦逍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眼神依旧充满探究。
有那么一刻云遥以为谢彦逍发现她的秘密了,她连忙胡诌了一个借口:我听琉璃公主说的。
谢彦逍道:哦,原来是这样。
云遥:你赶紧去调查一下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的话那就太好了,昭帝肯定会发怒的,你们就又多了一个帮手。
好,我一会儿就去让人查。
云遥顿时放心了,道:那就好,你去忙吧,我再睡会儿。
说完,她闭上了眼。
云遥因突然想起来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太过激动,所以没看到谢彦逍的眼神。
谢彦逍并未完全信她。
他觉得云遥怪怪的,仔细想来似乎很多事情都有些怪,云遥似乎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简国公府的事情,比如那日她提醒他镇北将军将要出兵,等等。
若不是做梦,她又是如何知晓的?又躺了一会儿,谢彦逍起床了。
半个月后,谢彦逍收到了消息,的确如他梦中梦见的一致,镇北将军的确和莹贵妃有旧。
此事一出,莹贵妃彻底失宠,被打压了多年的太子也就是琉璃公主的亲哥哥终于受到了皇上的重视。
年底了,德成帝见的官员越来越多,告状之人也越来越多,他对镇北将军的怨念加深。
他突然觉得镇北将军只要在京城中那必定要搅的京城不得安宁,瞧着最近各地上奏的帖子,他决定把镇北将军派出去打仗。
至于他杀良民的事情,早就被德成帝淡忘了。
毕竟,对他而言,跟安定相比,百姓的命不值钱。
镇北将军得知此事,彻底怒了。
德成帝一直猜忌他,从不信任他,一有矛盾就要派他出去打仗。
而其他的世家贵族安安稳稳地在京城中享受着荣华富贵。
从前这些人还会惧怕他,眼下却开始捅他刀子了。
让他去守护这种小人?当真可笑。
这一年的除夕夜格外冷。
京城中虽然热闹,但也比不了往年。
四处的动乱,已经涌入京郊的流民让人心里有些不安。
武安侯府也不像从前那般热热闹闹的了。
如今云遥掌家不说,她还被封为了郡主,长公主隐隐透露出来重视这个女儿,要为女儿撑腰。
曹氏哪里还敢放肆,虽心中对云遥极为不满,眼下也只能忍了。
她忍了,谢季琮年轻气盛,可忍不了。
这一年他受够了谢彦逍和苏云遥这两口子。
一个唆使父亲把他弄到了军营,一个把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搅黄了。
他现在就是全京城的笑话!想到这些,谢季琮阴阳怪气地说道:如今瑾王炙手可热,二哥又向来与瑾王交好,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父亲刚刚也说了,咱们是一个府中的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啥时候给弟弟我谋个差事?谢彦逍早就跟瑾王不亲近了,此事京城中人人皆知,都在笑谢彦逍眼光不好。
瑾王不显山露水时,他待在了瑾王身边,如今瑾王成了京城中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皇子,谢彦逍反倒是失宠了。
谢季琮说这番话就是故意恶心谢彦逍的。
谢彦逍像是没听到一般,夹起来一筷子鱼肉放到了云遥碗中。
武安侯斥道:够了,你好好吃饭。
见儿子被训斥,曹氏开口了:琮哥儿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大历最重亲缘,他们二人是亲兄弟,提携提携也是应该的。
只不过啊,咱们府跟别的府不一样,亲兄弟不仅不提携,还要踩上一脚。
有的人啊,失了外面的权势竟也不让自家人好过。
武安侯皱眉,指着四儿子道:老大就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谋的差事,他若真有本事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一事无成。
这些年他给四儿子安排了几个差事都被他弄没了,如今他也懒得再安排了,免得丢人现眼。
说完,武安侯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
谢季琮还要再说什么,结果被人在桌下扯了扯衣角,看着母亲不赞同的眼神,他闭了嘴。
如今形势不明,焉知最终结果如何,万不可在此时跟几位王爷攀扯上关系。
武安侯提醒。
这话是在说曹氏之前找了苏云婉。
曹氏面色不太好看。
时辰也不早了,我今晚还得进宫一趟,一会儿就散了吧,各自回院中守岁。
说完,武安侯离开了。
武安侯一走,谢彦逍第一个放下了筷子,转头看向还在吃鱼肉的云遥。
这鱼是厨房特意为她炖的,香得很,谢彦逍又把鱼刺都挑走了。
结果吃了没两口,她就察觉到了谢彦逍灼灼的目光。
那眼神仿佛是在催促她赶紧走。
云遥有些犹豫。
她虽然不喜跟曹氏和周氏他们一处,可这鱼好吃啊。
而且是她亲眼盯着厨房放到这里的,不用担心被人下毒。
况且,她怎么觉得谢彦逍今日莫名其妙的。
这鱼肉明明是他自己亲手为她剔的,怎么又不让她吃了。
似乎瞧出来云遥的犹豫,谢彦逍道:夫人刚刚不是说有事还未处理完?话都说到这里了,云遥只好放下了筷子,应了一声:嗯。
随后,二人离开了。
谢彦逍和云遥离开后,曹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也没了吃饭的心情。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次子被瑾王弃了,为何侯爷还这般重视他!待谢叔煜和周氏被曹氏撵走后,谢季琮忍不住道:母亲,您刚刚为何不让我骂谢彦逍?曹氏:我的儿,我知你不喜欢他,我又何尝不是?只是如今这家是你父亲做主,咱们无法行事。
你且等等吧,等瑾王登基,定不会有他们二人的好果子吃。
谢季琮刚要开口反驳,仔细一想,面上露出来笑容。
可不是么,谢彦逍不知为何得罪了瑾王,苏云遥又跟苏云婉有仇,将来这二人定要完蛋!他们只管等着便是。
大家吃完年夜饭,略坐了一会儿,便散去了,谢彦逍难得没去前院,而是随着云遥朝着瑶华院走去。
京城各处响起了鞭炮声,声声入耳,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云遥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虽冰冰凉凉的,但却觉得非常舒服。
抬头看了一会儿雪花,她忽然来了童趣,朝着尚未扫走的雪上踩去。
京城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雪了,雪有半尺厚,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谢彦逍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想到她刚刚吃鱼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真还是孩子心性。
过了片刻,见云遥还没有停的打算,谢彦逍沉声提醒:回去吧,仔细鞋子湿了。
云遥笑着道:没事儿,反正也湿了,回去再换。
湿就湿吧,踩在上面多好玩啊。
恰好周氏和谢叔煜路过,看着站在一处的云遥和谢彦逍,周氏心里陡然升起来羡慕之情。
想当初云遥嫁过来之前她还暗地里嘲讽过她,觉得她乡下来的土里土气又不懂规矩,注定得不得谢彦逍的爱,也会被婆母不喜。
结果没想到两年过去了,冷心冷情的世子竟然把她放在心尖上疼,公爹也把后宅的管家之权给了她,她还成了郡主,再顺遂不过了,成了京城中人人艳羡之人。
老天当真是不公平。
从前见着云遥谢叔煜总会多看两眼,现在是再也不想看了,见着云遥就想躲,生怕谢彦逍再打他一顿。
见周氏不走,他皱眉:走了。
周氏回眸看向一脸不耐地谢叔煜,顿觉心里憋屈。
苏云遥的日子越过越好,而她的日子却越过越差。
夫君处处留情,也没什么本事,他们这一房在这个府中越来越不显了。
谢彦逍察觉到不远处的目光,转头看了过去。
眼神从温柔缱绻瞬间变得凌厉。
谢叔煜吓得缩了一下脖子,连忙扯着周氏离开了。
云遥并不知此事,又过了一会儿,她不想踩雪了,结果又去堆起了雪人。
瞧着云遥头上的雪沫子,谢彦逍劝阻无效,打横将她抱起,朝着瑶华院走去。
喂,你快放我下来!云遥不满。
谢彦逍脚步不停,不说话。
喂,我说话呢,你听到没?云遥又重复一遍。
谢彦逍依旧没答。
你最近不应该很忙吗?赶紧去忙吧?我自己能回去。
云遥道。
镇北将军都要被派出京了,她前段时间还告知他关于昭国的事情,想必睿王有的忙了。
谢彦逍抿着唇不说话。
云遥见谢彦逍铁了心要阻止他,没再反抗,不过面上却不怎么高兴就是了,心里也在默默吐槽谢彦逍没有童趣。
等回到瑶华院,谢彦逍把云遥放在床上,脱下来她的鞋子,吩咐春杏:去拿一双干净的。
春杏:是。
云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了榻上。
刚坐下没多久,桂嬷嬷走了进来,面上带着笑意。
在她身后,厨房的人鱼贯而入,很快,香喷喷的饭菜就摆满了桌子。
云遥怔了怔。
她没吩咐厨房去做饭啊,怎么突然上了这么多菜。
这是世子特意吩咐的。
桂嬷嬷笑着为云遥解惑。
云遥狐疑地看了谢彦逍一眼。
怪不得谢彦逍催促她赶紧走,原来早有准备。
看来他早就知晓武安侯要去宫里,今日不用一起守岁。
你怎么不早说?云遥埋怨了一句。
早知道她就不在正院用饭了,回来吃就是了。
谢彦逍没回答这个问题,简单道:用饭吧。
刚刚在正院本就没吃饱,此刻闻着饭味儿早就饿了,净手后,去了饭桌前。
面前是丰盛的年夜饭,屋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云遥突然有了过年的感觉。
她抬眸看向坐在一侧的谢彦逍,端起桌上的酒,跟他碰了碰杯。
谢彦逍,新年快乐!阿遥,新年快乐!与此同时,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了京城,来到了瑾王府后门。
作者有话说:大修了一下,可重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