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原本的计划是揪出来幕后之人, 解了自己前世的疑惑,也为自己报仇。
而当她明白过来谢彦逍究竟在做何事时,改变了主意。
这两年, 她偶尔也会觉得谢彦逍是会把她放在心上的,也察觉到他和前世不同, 对她比前世要上心许多。
可这一切在猜到谢彦逍的最终目的时, 碎了。
原来他始终不曾相信她。
前世和今生的种种事情也找到了缘由。
她相信谢彦逍会成功的。
可她却不愿再生活在他编织的谎言之中了,不想日日独守空闺, 不想做个睁眼瞎。
前世那些孤独等待的日日夜夜实在是太过煎熬, 她累了,倦了。
她并不是一个和善而又完美的妻子, 无法做到事事顺从, 她希望二人的关系是对等的。
没有谎言, 没有欺骗。
昨日她得知是苏云婉和曹氏所为, 本应立即停止行动, 但她继续假装自己中计了。
接下来, 原本她和春杏及桂嬷嬷说的是去前院, 但她并没有去。
她换了一身婢女的衣裳, 伪装了一番, 换了一条路。
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处放置杂物的院子, 换掉婢女的衣裳,穿上一身小厮的衣裳,躲开谢彦逍的眼线,趁乱从武安侯府中出来了。
后门处, 一个算命的道士像是不知今日要发生大事一般, 仍旧坐在那里闭眼算命。
走了。
云遥走到道士面前说道。
言森晃了一下身子, 险些摔倒了。
他等了许久, 坐着都睡着了。
瞧着云遥的打扮,他先是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道:你可算是出来了,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走了。
云遥没接这句话。
赶紧走赶紧走。
言森催促。
两个人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言森叽里呱啦说道:你是不知道今日宫里有多乱!那皇城卫说是保卫皇宫的,我看他们压根儿就没管皇上死活。
不过也不怪他们,谁让那狗皇帝自己不得人心呢?我瞧着有一半多的护卫压根儿没反抗,直接投降了……此时天色已黑,因为最近几日的兵乱,路上一个百姓都没有,静悄悄的。
秋风起,落叶纷飞,更添了几分萧瑟。
两个人走在大街上,看起来突兀极了,孤单极了。
就连皇后娘娘都没去保护皇上,可见他已经众叛亲离了!言森那边还在说着,突然前方传来了阵阵声响,地动山摇。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不多时,大军从眼前呼啸而过。
透过竹筐子的缝隙,云遥看清了为首之人,没想到竟然是谢彦逍。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穿铠甲的模样,虽只是一眼,却也看清了模样,身形挺拔,满身肃杀,如天神降临。
不过,这衣裳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等大军走远消失不见,言森吓得拍了拍胸口。
吓死我了,还好是大朔的人,要是瑾王带兵来了,咱们要是被发现了说不定要被砍死。
大朔的人善良啊。
他们肯定发现咱们了,不想滥杀无辜。
说到这里,言森看着云遥,嘿嘿一笑。
不过,他们肯定没看清咱俩的相貌,不然你夫君定要把你抓回去。
哈哈。
言森笑了两声,见云遥垂眸不知在想什么,顿觉尴尬不已,又尬笑了两声缓解了自己的尴尬。
见云遥始终没搭理他 ,他自顾自说道:你担心什么,即便是被发现了,你夫君肯定是要打死我,不会折磨你的。
等一下——言森又害怕了。
要不然你还是别走了,我自己一个人走,若是你夫君发现你跟我一起走的,岂不是要弄死我?他一直都看我不顺眼的。
言森越说越害怕。
云遥都懒得理他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继续朝着城门口走去。
言森又道:咱俩要是真的被抓回去,你一定要如实告知你夫君,是你强迫我带你走的,不是我自愿!云遥依旧没搭理他。
言森小嘴叭叭不停:事实上就是你强迫我的!对,就是这样!我原还想着靠着你升官发财呢,结果倒好,你自己想跑了。
你若是跑了,我哪里还有靠山?云遥烦不胜烦,道:你也知道我是你的靠山是你的护身符?既然知晓就给我闭嘴,少在我面前叭叭叭的说个不停,烦死了,我若是被抓回去,定要第一个供出你来,让谢彦逍把你五马分尸。
言森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碍于云遥脸色不好看,还是选择了闭嘴。
世界顿时安静了。
云遥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心情格外沉重,脚步也慢了下来。
言森误以为云遥时怕出不了城,在一旁小声嘀咕:你放心,他们虽然是大朔的铁甲卫但绝不会阻拦咱们的。
之前我都打听过了,他们不阻拦大历普通百姓。
云遥瞥向了站在城门口的两列护卫。
今日的护卫着实多了些。
越走越近,城门口再次被打开,一队侍卫骑着马进来了,依旧是大朔的将士。
城门打开的瞬间,云遥看到了外面的乱象。
最近几个月双方一直在打仗,今日又是关键时刻,想来外面也不太平。
云遥停住了脚步。
此刻桂嬷嬷和春杏正在武安侯府外院等着云遥。
她们等了许久,瞧着瑶华院已经烧起来了,仍旧没看到自家夫人出现。
夫人是如何与你说的?桂嬷嬷问春杏。
春杏道:夫人说一会儿等火烧起来就过来。
桂嬷嬷应了一声:哦,这样啊,可如今火都烧了有一会儿了,夫人怎么还没过来?春杏皱着眉摇头:不知道。
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桂嬷嬷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春杏。
春杏,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怪怪的?春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想了想,道:确实觉得哪里有些怪。
桂嬷嬷忽然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了瑶华院的方向。
不好!春杏吓了一跳,也站起身来。
桂嬷嬷神色凝重,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夫人昨日就已经知晓是何人要谋害她,今日之举纯属多余。
都怪她们太信任夫人了,以至于没发现这里面的漏洞。
也不知夫人这异常之举是为何。
待她们二人到了瑶华院,院子里早已乱作一团。
有几人在看管那两个说闲话的小丫鬟,其余人都在救火。
倚翠看到桂嬷嬷和春杏来了,哭着跑过来了:嬷嬷……话未说完,就被桂嬷嬷打断了:夫人呢?倚翠抹了一把眼泪,看向了正房的方向,哭着道:夫人一直没出来。
桂嬷嬷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身子晃了晃,又连忙稳住了。
正欲转身去救火,这时,身后冲进来一个黑影。
桂嬷嬷顿时大惊。
是世子!桂嬷嬷眼眶一下子湿了,哽咽道:世子,您终于回来了,您快救救夫人吧!谢彦逍眼睛直直地盯着正房的方向,如箭一般冲了进去。
院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接着,夫人和世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谢彦逍恍若未闻,他拿着湿布捂住口鼻朝着里间走去。
越走越近,谢彦逍全身都在颤抖。
他害怕走到床边,又很想赶紧走到床边。
害怕的是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云遥,想赶紧过去是因为希望能救下云遥。
终于,谢彦逍来到了床边。
然而,床上并没有人。
谢彦逍心里一喜,接着又更加惊慌起来。
若床上无人,云遥会在哪里?整个正房非常大,她哪里都有可能会去。
榻上………谢彦逍冒着大火去了榻上,仍旧没发现阿遥的身影。
他眼眶通红,眼底难掩慌乱。
或者,浴房?就在这时,房梁掉落下来,谢彦逍晕了过去。
昏迷的前一瞬,他想,就这样吧,前世没能同日死,今生他们死在一处,也挺好的。
没有阿遥的日子,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谢彦逍再次醒来时人已经被抬到了院子里,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用目光逡巡着四周。
然而,他始终没发现他想见的人。
嘴里喃喃道:阿遥,阿遥……说着,就看向了正房的方向。
在看到正房已经烧得只剩下个空壳子时,身上积蓄了力量,想要立马冲过去。
这一次冬剑和秋武死死按住了他。
殿下,来不及了,您别去了。
冬剑道。
火势太大,又燃了许久,里面的人怕是……凶多吉少。
都是属下的错,是属下没能保护好夫人,您要罚就罚我吧。
冬剑跪在地上。
谢彦逍恍若未闻,依旧朝着正房方向冲过去。
殿下,夫人泉下有知,定不想看到您如今的模样。
秋武提起来云遥。
若他未提云遥,谢彦逍可能还能冷静几分,一听到云遥的名字,他身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冲开了束缚,朝着正房走去。
然而,即将到达正房门口时,正房在眼前轰然倒塌。
谢彦逍正在原地,他感觉,自己心里有一块地方也塌了。
他终于忍不住,大声唤道:阿遥!声音凄厉哀婉,让人心酸。
看着面前的废墟,谢彦逍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没想到这一世他依旧没能改变阿遥的命运,甚至,还不如上一世,他连阿遥的全尸都没能留住。
是他的错,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明明已经梦过无数次,却从未真正以为是现实。
是啊,阿遥定不想看到他如今的模样,或者说,经历过前世的阿遥,不想见到他。
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滑落,滴落在地上,掩在泥土里,瞬间消失不见。
接着,无数滴眼泪从眼眶里滑落。
从记事起谢彦逍便知晓自己的身世,他的祖父是大朔最后一任皇上,父亲是亡国太子,他身上背负着使命。
他从未放任自己的感情,也很少在外流露出来真实的想法。
此刻,他却是忍不住了,失声痛哭。
院子里的人听到这哭声也忍不住落泪。
整个院子都沉浸在悲痛的气氛中。
谢彦逍痛苦过后,就跪坐在院子里发呆,整个人了无生气。
乔谦和知晓自家少主子一直爱慕少夫人,但却从未见过少主子这般模样,看着少主子颓废的身影,他跪在地上,恳求道:殿下,大朔的将士需要您,千千万万受苦的百姓需要您!接着,院里院外的人全都跪在了地上。
一声声恳求着谢彦逍。
殿下,您筹谋多年,隐忍多年,为的就是今日啊。
您莫要忘了自己使命!乔谦和哽咽道。
他不想看到少主子这般模样,也心疼少主子,可他们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闻言,谢彦逍的身形终于动了动。
半个时辰后,火终于灭了,整个瑶华院彻底沦为一片废墟,黑黢黢的,深秋的风吹过,带着一股子灼烧木头的味道。
谢彦逍眼睑微敛,嗓音沙哑:阿遥不喜人多,都退出去,任何人不得靠近。
因为,他怕阿遥回家时看到这么多人心里会不舒服。
而他也不敢再靠近,他怕阿遥看到他,就再也不想回来了。
说完,谢彦逍起身,看向乔谦和,淡淡道:走吧。
这模样看起来颇为沉稳淡定,仿佛刚刚崩溃痛苦之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