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协奏曲 > 第八章

第八章

2025-03-28 14:03:35

无论夏若曦帮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之后,整桩绯闻案依旧余波荡漾。

即使事情已过了半月有余,在几个推拒不了的应酬里,她仍会接到某些关切或同情的询问,或者听到背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但这些都不是她真正关心的。

她心系的还是杂志社的经营状况,和它是否因这桩绯闻案而受到无法弥补的影响。

庆幸的是,在日东集团的强力悍卫之下,再加上巧妙地利用媒体推波助澜,《协奏曲》不但未如预期的销量惨跌,反而因这桩新闻而声名大噪,到达了从未有过的高峰。

更令她意外的是,刊登这桩绯闻事件的杂志社居然派了人来表示歉意,表达了愿意和解的诚心,并且决定在报纸上刊登启事,正式向她道歉。

她不知道是什么导至整个情况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但却也隐隐察觉日东集团的影响力有多么庞大,若不是日东集团从中斡旋,恐怕事情也不会如此圆满结束。

午后时分,她正在和她的美术编辑开会,会议室门开了,倩萍捧着一大束花走了进来。

若曦,你的花。

夏若曦接过那一大束粉嫩的玫瑰,听着背后几个女人发出赞叹的声音。

她拿起花上的卡片,上头是一个苍劲豪迈的字迹:给我的天使 殷馗她咬住嘴唇,克制不住那抹一直要浮上来的微笑。

连续几个礼拜,一大束美丽的花朵每天准时送到她手上,将她的住处和办公室装点得有如一个花团锦簇的温室。

这个浪漫的举动不但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更让整个办公室的女人陷入疯狂,所有的目光全是艳羡和嫉妒。

不可否认的,这样公然和热情的追求虽然令她有些困扰,但她的心里却是满满的喜悦。

这么热烈的追求她并非未曾有过,但从未有一次像这样,只要一想起送花的人是谁,总能令她的心里一阵温暖,嘴角泛起甜蜜的笑意。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时刻,她捧着花束,下了电梯,一眼便瞧见殷馗站在大厦门口。

听到声响,殷馗回过头来,朝她露出微笑。

嗨,我的天使今天好吗?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俯身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她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做。

呆愣过后,她面红耳赤地推开他。

你一定要这么引人在目吗?她尴尬地看着身边来往的行人。

别再那样做了。

哪样?别再送你花、别在大庭广众大吻你、还是别再称呼你为我的天使?她想板起脸,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对一张笑脸发脾气。

上了车,他们来到了一间温馨的小店用餐,两人絮絮地交换着工作心得。

这段日子他们时常在一起,随着更深的相处,她一天比一天更了解他,崇拜且尊敬他在工作上的成就,虽然他从不多说什么,但她却能体会他为了工作所付出的心力。

除此之外,他还跟她聊起小时候,聊起那并不常陪伴他的父母亲。

虽然仅存的记忆并不真确,但从他眼底的笑意,她可以想见他的童年必定有段快乐时光。

对了,公司没事了吧?用餐过程中,他问她。

嗯。

她点头。

八卦杂志社前两天派了代表来,表示愿意在报纸上公开道歉。

那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不开心?我没有不开心,只是认为这件事过了也就算了,没有必要再被渲染一次。

她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美眸瞅着他看。

是不是你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嘿,别把我想得那么邪恶。

他的表情很无辜。

或许他们只是不想和日东集团为敌,毕竟事件的主角关系到任川铭的女儿,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登报道歉和解,总比和日东集团打官司好吧?这倒是,她咬咬唇,漫不经心地拨弄盘中的菜。

殷馗深思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怎么,还在想简嘉甫的事?他粗声问。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忍不住眉毛纠结。

我说过那个家伙根本不值得你爱!她显然有些诧异他会这么说。

不。

她微侧着头,一会儿后才道:我想我对他的感觉,从来不是爱。

那你们当初为什么会在一起?这是逼供吗,殷先生?见他横眉竖眼的模样,她笑出颊上的梨涡。

从小我就跟着母亲生活,身边的男性友人也仅止关朋友或工作伙伴。

回来之后,嘉甫一直像个大哥哥般照顾我,帮了我不少忙,我们自然而然就走得很近。

你把他说的像你的保姆。

或许吧。

她吐吐舌头。

嘉甫的野心很大,一心想闯出一番事业,他会去追求任宛灵,我并不意外。

如果他们真的能有结果,我也会祝福他们。

别忙着想别人,偶尔也得想想我。

他的眉峰疏展了。

知道简嘉甫在她心目中分量并不重之后,他顿时觉得心中积抑已久的郁闷减轻了不少。

他刮刮她的面颊,记得回来之后,咱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吗?我和嘉甫遇见你那天?嗯。

我记得你当时的模样,高傲、冷漠,可是好美,我当时站在那里,想着是该冲向前去把你楼进怀里好好吻个够,还是把你按在膝上狠狠打一顿屁股,质问你那时候为什么逃走。

我记得那天你的表情自然得很,好像从来没见过我。

她轻哼着。

如果你有多看我一眼,会发现其实我没那么镇静,我一直在想着你会不会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或者根本不想理我。

她微笑了起来,看着他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黝黑、修长而漂亮,一双充满自信的大手。

她突然领悟到这双手所掌握的权力,和他强壮的身躯所蕴含的力量,她相信只要他想,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日东集团对你非常重要吗,殷馗?她悄悄地看他。

当然。

到目前为止,它是我惟一能掌控的东西,如果不是任川铭给了我机会,恐怕现在的我,仍会是一无所有。

虽然他说的无关痛痒般自然,但夏若曦了解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一切,那必定是段十分艰辛的过程,而他却克服了所有的困难。

对了,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

他摩挲着她柔嫩的掌心,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前两天简嘉甫来找过我。

真的?她有些意外。

他找你做什么?他来告诉我,我对日东集团而言、永远是个外人,要我尽早认清这一点。

你可以娶任宛灵,不是吗?她想装成若无其事,却发现心里冒出一丝酸意。

啧啧,好浓的醋味。

他低声笑了。

如果我要娶她,你想我会等到现在吗?我怎么知道?搞不好你另有打算哩。

她嘟着嘴巴说。

他爱怜地笑了,手臂环过来搂住她的腰,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她正想换个舒服的坐姿时,手肘猛地碰撞上椅子的扶手。

小心。

几乎在她发出轻叫的同时,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护住她。

撞痛了没有?他着急地问着,细心地拉起她的衣袖,审视着那道微红的肌肤。

她凝望着他专注的神情,看着他轻柔地按摩着她被撞麻的部位,一面心疼和不舍地在上头呵着气,仿佛她是他最珍爱的宝贝,一阵暖意缓缓流过她的心田。

她爱他!有如每一个呼吸般真实,她知道她爱上了这个男人,毋需更多的事实来佐证,她早就明白了这个事实――或者,早在半年多前,她在关岛遇见他时,就爱上他了,否则她为何心慌得急于逃离他?你为什么瞪着我!他的眉毛挑得高高的。

噢。

察觉自己正盯着他看,她抽回手,借以掩饰自己的脸红。

没什么。

他才不信真的没什么,但她不想说,他也不打算追问。

对了,你考虑过结婚的事了吗?她一时间无法适应他突然改变话题。

对了,他是说关于他们合演一出戏的事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殷馗。

她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地道:你为‘协奏曲’做的已经够多了,这件事再过不久大家就会淡忘,我想我们不用……我说过我是认真的,若曦。

他嗓音低沉地打断了她。

她凝视着那双炽热的眸子,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心开始跳得飞快。

他是说真的!他真的在跟她求婚。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迎视他,提聚所有的勇气问:你根本没有必要娶我。

你不想嫁给我?当然不是!她脱口而出,察觉自己落入他的陷阱,她整张脸涨得通红。

他笑着拥住气鼓鼓的她。

那么,你要我拿着钻戒和红玫瑰,当众下跪?她仰望进那对带笑的黝黑深潭,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心爱的男人想要娶她,她应该要感到高兴的。

事实上,高兴尚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更正确的形容词是欣喜若狂,但是……你明知道不是那样。

垂下眼,她低声说道:只是……我不认为你真的想结婚。

喔?他惊异地扬着眉毛。

怎么说?因为……你似乎很习惯单身生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不用烦恼该如何讨女人欢心、付出任何保证和承诺……她的声音硬住,无法说完所有的话。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结婚,也没想过要抱独身主义。

他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过去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遇见让我为她深深着迷,想不顾一切拥有她、和她共度余生的女人,直到遇见了你,我想也该是时候了。

那你爱我吗?她几乎冲口而出。

只要一句话……只要他说出她最渴望听到的那三个字,那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但他没有。

她沉默得太久了,殷馗俯下头来端详她的脸庞。

是不是我逼得太急了?他放柔了声音。

没关系,我说过会给你时间,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

她正想说话,他已经扬手招来侍者结账,她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送她回到住处之后,夏若曦开门进到屋里。

殷馗仍然站在门口,却似乎没有跟着她进屋的打算。

要进来坐坐吗?她问。

不了。

他一甩头,声音不在他预期中的沙哑。

你累了一天,应该早点休息。

如果进去了,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她脸红了起来。

我以为你一向对自己很有自信!她挑战性地看着他。

下一秒钟,她已经撞进了一堵结实的胸膛,嘴唇被他灼热的吻堵住。

她昏眩地抓着他的肩膀保持平衡,感觉他的吻变得徐缓而温柔,她可以听到他如擂鼓般的心音,感觉他的身躯因炽热的欲望而紧绷。

我该走了。

他**地扯开唇,壮士断腕般地放开了她,咕哝着道:别再考验我的自制力了,女人,否则我可不管这会儿是不是在家门口。

他往后退开,朝她微笑。

晚安。

晚安。

她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才带着那抹梦幻般的笑意进门。

我不管,我绝不会承认夏若曦是我妹妹。

殷馗的客厅里,任宛灵的声音毫无转圈余地。

谁知道她妈去哪里怀了个私生女,硬赖在我爸身上?我不承认,绝不承认。

注意你的用词,宛灵。

我不喜欢听见任何人侮辱她。

坐在她的对面,殷馗眼神漠然地盯着她。

放过若曦吧,宛灵,也放过简嘉甫,别让他以为你真的对他有意思,最后才发现你从头到尾都在愚弄他。

那是他自己蠢!他以为娶了我就可以得到整个日东集团,简直是做梦!她转向他,眼神灼灼逼人。

至于你,你根本早就知道夏若曦是我爸在外头的私生女,是不是?他静默半晌,才简短地答道:对。

我就知道。

任宛灵胜利地一扬眉。

他那时突然派你去关岛,我就觉得事有蹊跷,之后你就对夏若曦百般讨好,还让日东集团无条件成为《协奏曲》的赞助厂商。

你跟夏若曦非亲非故,干吗对她那么慷慨……她停了下来,脑中蓦然一闪。

我懂了,这同时也是你要娶夏若曦的原因,是不是?真相在她脑中闪现,她的表情因这淬然的醒悟而兴奋了起来。

你想娶她,就是因为你知道我爸会认这个女儿,只要娶了她,一样能巩固你在日东集团的地位,我说对了吗?殷馗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你之所以追求她,只是在为你的未来铺路,让你在日东集团的地位更名正言顺,不会再有人批评你只是一个外人,是不是?她向前一步,咄咄逼人地质问道:回答我,殷馗。

没错!终于,殷馗慢慢地开口,这就是我的日的!如果我必须娶任川铭的女儿,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那么夏若曦就是我的选择。

任宛灵脸色一变,顿时完全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一日任川铭承认了夏若曦的身份,那么不管殷馗娶的是哪一个,一样都能让他在日东集团的地位更加稳固。

你早知道一切,却和我爸联合起来欺骗我?任宛灵尖着声音嚷叫,为什么?我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她?你宁可娶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也不愿意娶我?够了,宛灵。

他沉声道:若曦是你的妹妹,你不该这样说她。

你们根本没有资格教我该怎么做!她直瞪着他的脸,咬着牙道:好,你要我承认她是我妹妹,那我就如你所愿。

我这就去和她把话说清楚,让她知道所有的真相。

没等他回答,任宛灵已经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西餐厅里,夏若曦面对着坐在眼前的任宛灵。

今天下午,她意外地接到任宛灵的电话,邀请她见个面。

她虽然不甚明白任宛灵的用意,却礼貌地并未回绝。

然而从进门到现在十分钟,任宛灵一直不曾开口,只是略带深思地打量着她,令她暗自纳闷,她究竟有何目的。

我之所以约你碰面,是想把话和你说清楚。

任宛灵率先开口。

首先,别以为我会为这宗腓闻风波向你道歉,我不会!我并没有期望这个,任小姐。

夏若曦淡淡地微笑。

任宛灵似乎有些讶然于她的平静,但她没有多作评论。

夏若曦正想向她问明来意,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宛灵。

简嘉甫在任宛灵身边坐下,待见到夏若曦也在场之后,他面露尴尬之色。

若曦,你也在。

嘉甫。

夏若曦也同感惊讶。

任宛灵找他们两个来干什么?旧情人相见,想必你们有很多话要说了?任宛灵讽刺地道:别担心,我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我之所以找你们出来,是想把话说清楚,从今以后,我希望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误会。

宛灵,你在说些什么?简嘉甫皱起眉毛。

首先是你,简嘉甫。

任宛灵昂起下巴,睥睨着他。

坦白告诉你,我对你根本没兴趣!我会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复殷馗罢了,因为他对我一向爱理不理,所以我想找个人来气气他、让他吃醋,而你是个现成的人选。

简嘉甫瞬时脸色一变。

他明知道我爸爸将来的企业都是我的,只要娶了我,他就永远会是日东集团的总经理,但他却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他从没正眼瞧过我,却突然间对夏若曦感到兴趣,还为了她不惜和我翻脸,这口气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所以你故意接近我,让我以为你爱上了我,好让我和若曦分手?简嘉甫咬着牙迸出话,这么说,这桩绯闻案也是你刻意制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你追求我,不也是为了想一步登天,巴望着将来能得到日东集团?没理简嘉甫一脸呆愕,任宛灵径自转向夏若曦,姿态依旧高傲。

至于你,你知道殷馗为什么追求你吗?我认为这不关你的事,任小姐!她表情表定。

我只是不想见你再继续笨下去,成为殷馗利用的一颗棋子。

任宛灵撇撇嘴角,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老实告诉你吧,你是任川铭的私生女,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猛然一震,表情愕然,一旁的简嘉甫也惊得呆了。

不可能!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我也这么认为。

任宛灵冷哼一声。

你母亲只是我爸爸年轻时风流的对象而已,天知道她发什么疯,居然想把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赖到我爸爸头上。

可笑的是,我爸居然还挺认真的想认你,还事先派殷馗去调查了你的底细。

夏若曦脸色苍白,试图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你是说,殷馗也知道这件事?他当然知道。

半年多前,你就在关岛认识他了,是不是?我不管他跟你诌了什么理由,那一切都是他早就计划好的,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任宛灵斜睨着她,慢条斯理地接续道:你知道殷馗为什么向你求婚?告诉你,他是为了你将来的嫁妆和遗产。

他一直在盘算如何更巩固他的地位,继而得到整个日东集团,娶了你之后,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夏若曦愣愣地坐着,几乎没有听到任宛灵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

她是任川铭的女儿?!她和任宛灵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太多的震撼突然间纷涌而上,她根本无法思考。

多讽刺!简嘉甫因为她没有雄厚的身家背景而放弃了她,而殷馗却为了她平空多出来的父亲,和将来可能得到的庞大遗产而打算娶她。

他们的相遇不是巧合,而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骗局。

这个认知令她的心滑过一阵酸楚,仿佛被撕裂般疼痛难耐。

我母亲从来不曾和我提过这件事。

她沙哑地出声。

你放心,我对日东集团没有兴趣,更不会和你争财产。

如果真是这样,你母亲又何必要求我爸让你认祖归宗?你最好问问你母亲脑子里在打什么主意。

见夏若曦脸上全无血色,简嘉甫伸出手护住她,转向任宛灵怒道:别再说了,宛灵。

你没资格这么叫我,简嘉甫。

任宛灵站了起来,轻蔑地由上往下俯视他。

对你而言,我是任小姐!从今以后,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听清楚了吗?不再看他们一眼,任宛灵径自转身离开。

直到任宛灵的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口,简嘉甫才回过头来。

若曦,你还好吧?他关怀地问着。

我没事。

夏若曦轻声道,神情飘忽地起身。

我要走了。

简嘉甫跟着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她摇摇头。

没有再看简嘉甫的反应,她安静地往门口走去。

她需要时间好好思考、整理这一团乱。

殷馗和夏若曦共进晚餐后,殷馗就直接驱车送她回家。

送夏若曦回到住处之后,殷馗并没有马上离开。

她一整个晚上反常的静默,细致的脸庞有着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抚过她肩上的发丝。

他知道任宛灵去找过她,但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

不管若曦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都不该是如此平静的反应,平静得令他心惊胆颤。

夏若曦没有说话,只是由门口退开,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

殷馗阖上门走了进来,注视着她纤秀的背影,纳闷着她心里在想些汗么。

任川铭是我的父亲,是吗?她并不想这么直接的,但话却已脱口而出。

一阵窒人的沉默之后,殷馗才开口说话,任宛灵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对不对!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一开始就说了,你会比较容易接受吗?她瞪视着前方,无法反驳。

她想起他曾多次的试探,他不止一次问过她对任川铭的看法,当时她就该察觉出一些蛛丝马迹的,但她却忽略了。

她没有听见殷馗走动的声音,直到她感觉他身上的热力传至她的背脊,才知道他已经来到她身后,他的手轻轻地环住她的腰身,结实的身躯贴靠着她。

一整天的紊乱思绪令她项燥不安,此刻他温柔的怀抱正是她所欢迎的。

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若曦。

他的下颚轻轻地摩擦她的头顶,温柔地道:相信我,你的父亲也不好受。

他一直到几个月前才知道你的存在,之后就一直在考虑该怎么告诉你,才能令你接受他、谅解他……这也是你向我求婚的原因?因为我是任川铭的女儿?她可以感觉他僵了一下,搁在她腰上的手收紧。

她回过头来看他,他的眸光幽暗,没有回答,但在她眼中这形同默认。

告诉我,你在多久以前开始调查我?她直着他,冷静地问道:你知道我会在那段期间去关岛度假,所以你查出我住的饭店和行程,刻意制造各种巧合好接近我?对。

他过了半晌才回答。

但我一开始不知道你和任川铭的关系,只单纯认为你是他新看上的猎物。

我得先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摸清你的底细,了解你是否又是另一个想从他身上捞到好处的女人。

所以当你知道我是他的女儿之后,你决定改变计划,因为娶我可以让你更名正言顺得到日东集团?她看见他抽紧薄唇,拳头在身侧握紧,似乎正在极力压抑怒气。

你是这么想的吗?他咬着牙根,喉结上下滚动。

我们在关岛那段日子,还有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你都认为是虚情假意?在你心目中,我的评价就只是这样?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欺骗我,我怀疑我还能相信什么。

她声音干涩地道:那几个坏人呢?那也是你安排的吗?他瞪视着她,半晌后才从牙缝里迸出话,不是!我根本没料到会有那些人。

我原本还在想着该怎么接近你,那些人反而给了我一个好借口。

你说谎!她激烈地低喊,猛地转身退开。

原来这就是真相!原来他这几个月来的殷勤追求、细心体贴全是假装?她是如此信任他、依赖他……和爱他,然而这从头到尾只是他精心设下的陷阱罢了,为了诱她往下跳,让她爱上他、进而心甘情愿答应嫁给他。

是的,她的确是爱上他了,被他的温柔和微笑迷得昏头转向。

噢,他一定很得意吧?你之所以想娶我,全是为了日东集团?她重复地问,近乎自言自语。

如果你已经这么认定,那又何必在乎我的答案?他面无表情地道,冷漠的脸庞罩上寒霜。

泪意陡地泛上眼眶,但她极力忍住。

那么,我可以现在给你答复。

她别开头去,硬声道:我不打算认任何人当父亲,更不打算嫁给你,整个日东集团都与我无关。

现在,请你离开!她想转身,他却更快一步地挡住她的去路,大手攫获住她的手臂。

她挣动着,却根本推不开他强硬如钢铁般的钳握。

你太不知好歹了,夏若曦。

他冷冷地说道,脸庞因压抑而绷紧。

你可以不嫁给我,但是认任川铭这个父亲对你只有好处,想想日东集团可以为你的事业带来多大的利益,没有人会笨到拒绝成为日东集团将来的受益人。

如果我不呢?那么,《协奏曲》的命运会比上回的丑闻糟上百倍,日东集团会撤回所有的赞助合约,想想外头的传言会怎么绘声绘影。

他眼神凌厉,手指钳握得更紧。

相信我,我绝对有能耐毁掉你母亲创办的事业,你可以和我赌!她的气息霎时梗住。

你在威胁我?我一向为达日的不择手段,记得吗?她脸上血色尽褪。

你是个卑鄙的恶棍,殷馗。

很遗憾你现在才发现。

他露出一个毫不幽默的微笑。

我劝你好好考虑,夏若曦。

至少你还有个父亲愿意认你,让你有个健全圆满的家庭,有些人却根本奢求不到这样的幸运!她瞪视着他,怒气令她看不见他眼底那抹苦涩和嘲讽。

他的表情阴沉森寒,原本温柔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疏离和冷漠。

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想不顾一切地投入他怀里,告诉他,只要他在她身边,她该死的才不在乎这些,然而她不能。

殷馗不爱她!他从一开始就对她撒谎,让她跌入他设下的情网而不自知。

她已经交付了她的心,绝不能连自尊也赔了进去,那会让她更看不起自己。

要我认他,可以!她深吸了一口气。

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等我回到任家之后,我要你滚离我的视线,从今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倨傲地挺直背脊,冷冷地注视着他。

你做得到吗?殷馗定定地盯住她的眼睛,偾起的臂膀肌肉显示他正在盛怒之中。

他几乎想狠狠地摇撼她,又仿佛想将她碎尸万段。

夏若曦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她死也不会让他看出她的颤抖。

很好。

最后,他由喉间硬挤出话。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就如你所愿吧。

再嘲弄地朝她欠了欠身,他浑身僵硬地甩头离去。

直到门砰然阖上的声音传来,她才像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似的瘫滑至地上,任泪水无声无息地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