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钓鱼。
这简直是呆板、乏味、浪费生命兼穷极无聊的事。
怎么会有任何脑袋正常的人将它视为一种乐趣呢?还不如去逛街血拼、喝下午茶还来得有建设性。
路珈舞背靠着一棵大树坐着,将钓竿放在曲起的膝盖中间,一手还撑了把小洋伞。
过去两个小时她一直维持着相同的动作,而她的钓竿连动都没动一下,她觉得她差不多要变成自由女神像了。
她斜瞄了距离她不远的孙胥一眼,只见他仰躺在草地上,用一顶大草帽盖住脸,他已经脱掉了外罩的蓝色衬衫,只穿着一件白色汗衫和牛仔裤,短袖汗衫将他结实的臂膀肌肉绷得紧紧的,令他看来极具男性魅力。
今天早上才过九点,孙胥便把她从床上挖起来,打发她去刷牙洗脸――你不是说十点吗?现在才九点。
她嘟哝着,仍然睡眼惺忪。
等你梳洗完毕之后,我们还得去加油、吃早午餐和买钓鱼用具。
十点出发,现在起来准备都嫌晚了。
他一脸不苟言笑地道,当然啦,如果你因为起不来而想取消行程,我也绝不勉强。
一句话说得路珈舞睡意全无。
她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跳起来冲进浴室,故意慢吞吞地拖延时间,还发出劈哩咱啦的声响以发泄她的不满。
如果你打算继续拖时间到天黑,就没鱼可以钓了。
他又不疾不徐地补了一句,还有,穿轻便点,我们是去户外踏青,不是去参加时尚派对勾引有钱少爷,你们女人那套化妆晶和高跟鞋就可以省了。
他嘲弄的语调令路珈舞恨得牙痒痒的,偏偏又无处发作,直到到了地下停车场,她才发现精采的还在后头――孙胥所谓的交通工具,居然是一台破破烂烂的野狼125。
我们要骑摩托车去?!她瞠目结舌。
为什么不开车?第一,为了掩人耳目。
开车容易引起注意,你总不希望被狗仔队发现你和陌生男子出游,被拿来大作文章吧?他帮她戴上安全帽。
第二,因为厉秉均喜欢骑摩托车兜风,你最好先习惯一下;第三,因为我高兴。
还有问题吗?她唯一的问题是,她根本无法想像厉秉均骑上野狼125的画面。
她乖乖地站着任他帮她调整安全帽带,一面咕咕哝哝地发着牢骚。
反正误上贼船,她也只好认了,谁叫这是她自找的?自然只得把皮绷紧一点任人宰割了。
你勒得好紧,我的下巴都不能动了。
她抱怨道。
容我提醒你,这可是你的主意。
把她下巴的环扣拉紧之后,孙胥转过头去发动摩托车。
路珈舞小心翼翼地跨上后座,两手抓住他身侧的衬衫,他立即不顾她抗议地将她的手抓向前环住他的腰。
你最好抱紧,路小姐。
你可别小看这台车,它可以飙到时速一百八十公里,如果你等一下跌个四脚朝天被狗仔队拍到,可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
她的回答是用头去撞他的背,他的回报则是呼的一声冲向前,害她差点没滚下车去。
其实这还满好玩的嘛。
坐在摩托车后座,路珈舞抱着孙胥的腰,一面不住地东张西望,平常由于习惯开车,她几乎未曾注意到两旁林立的大楼或商店橱窗,而现在,尽管时间已近中午,市区仍然车水马龙。
瞧见那些塞在车阵中动弹不得的轿车,她突然很庆幸孙胥的决定是对的。
将摩托车加满油,再悠闲地吃了个早午餐之后,他带着她去买了钓竿和其他用具,跟钓鱼用品店的老板杀价又花了半个小时――也直到那时她才知道一根钓竿居然可以卖到好几万块。
等孙胥将所有的工具搬上摩托车、朝目的地出发之后,已经是下午两点的事了。
车子逐渐远离城市进入山区,马路也由又宽又大转为窄窄的双向道路,随着四周几乎渺无人烟,路珈舞忍不住好奇地敲敲孙胥的安全帽。
喂,我们要去什么地方?直到现在她才想到要问。
去我们要钓鱼的地方。
他的回答根本就是废话。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车子已经弯进一条私人道路,在一扇雕花铁门前停下。
一位管理员模样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孙胥只朝他挥了挥手,那扇铁门便缓缓地开了。
路珈舞的狐疑更深,瞧他这么熟门熟路的,该不会有什么不良企图吧?就算是也来不及了。
车子再度往前拐了几拐,在一幢花园别墅前停住。
路珈舞跳下车,意外地发现这儿幅员辽阔,除了占地几公顷的大草原之外,房子的右前方还有一个人造湖泊,远方还可以瞧见青翠的山峦起伏,美得令人屏息。
啊,这儿好棒。
她拿下安全帽,深吸了口山里清新的空气,忍不住绽开微笑。
偶尔来这儿做做森林浴、吸收芬多精也不错嘛!做森林浴是指有很多树的地方,这里并没有树。
他仍然皮笑肉不笑。
而且那是要清晨天没亮时才有用,现在是中午出大太阳的时候,芬多精早蒸发光了。
这家伙根本是存心和她作对!她鼓起腮帮子,后来又决定暂及按捺。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你常来这里?她好奇地问。
来过几次。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私人产业,他买下这儿好几年了,一直计划将它改建成休闲农场,只不过还未付诸行动。
他开始卸下摩托车上的钓鱼用具。
为了惩罚他对她不敬的态度,路珈舞决定站在一旁袖手旁观,最好让他手酸死好了。
到了湖畔,孙胥先是费了番功夫教她如何使用钓竿,又费了番唇舌让她克服恐惧,用钓钩穿过鱼饵――天哪!那居然是活生生的蚯蚓。
她原本想立刻收手不干,后来想到一定会被他讥笑,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完成了这项壮举。
步骤完成之后,他要她先戴上手套,然后教导她如何放线。
只是,她都还没站稳鱼标便动了,几秒钟之后,孙胥帮她拉起一条肥滋滋的大鱼。
哈,我钓上了。
她乐极了,得意扬扬地向他炫耀。
这很简单嘛,我还以为有多难呢。
别高兴得太早,这只不过是运气罢了。
孙胥瞥了她一眼,走到一旁去放置他的钓鱼用具。
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只要女人比他们强就说是运气。
她不以为然地皱着鼻子,而后一个念头浮了上来,她兴致勃勃地建议道:这样吧,我们来比赛,看今天谁会钓上最多鱼,怎么样?他抬起一眉。
你真的要这么做?怎么,你怕了?我只是怕伤了你的自尊心,钓鱼可没你想的这么容易。
不过既然你下了战帖,我也只好奉陪到底。
赢的人有什么奖品?奖品?她想了一下,然后一拍胸脯。
你说了算。
这可是你说的。
他朝她露出坏坏的笑容,迳自转身走开了。
那轻松自在的表情令她觉得有点可疑,她当时就该发现他的笑容有诈的!而后是现在。
路珈舞调整了一下头上的夏威夷大草帽,眯眼望向晴朗炎热的天空。
不止帽子,她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大墨镜,还用一条大毛巾将整个脸全包了起来,活像要去朝圣的回教徒妇女。
这身装扮或许有点防晒作用,但却也热得她汗流浃背。
她瞄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水桶,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夸下海口。
从她提议说要比赛到现在,已经过了漫长的两个小时,她的鱼竿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别说大鱼了,连只蝌蚪都没瞧见。
偏偏她瞄到孙胥已经连连拉起了好几条大鱼,令她嫉妒得脸色发绿。
那些该死的鱼为什么只吃他的饵呢?就算她赢了又如何?奖品是将这些该死的鱼煮汤来喝吗?这一点也不能弥补她坐在这里像个木头人;还被烈日烤成人干的委屈。
她只觉得又热、又饿、又渴,而且全身肌肉酸痛,偏偏孙胥看来轻松的活像在自家后院做日光浴。
路珈舞火大地站了起来,正想过去破坏他的一派悠闲,她的钓竿条地动了。
她紧急地收住脚步,握住钓竿,连大气都不敢喘。
孙胥,救命啊!她紧张地大叫。
孙胥拿掉盖在脸上的帽子,正好瞧见她正手忙脚乱地和湖中的大鱼缠斗着。
一阵风吹走了她头上的大草帽,但她显然没空理会。
他起身走到她身旁,却没有出手相助,只是双手环胸地站在一旁观看。
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快过来帮我啁!她嚷道。
不错嘛,这条鱼起码有五台斤重。
他一面对那条鱼品头论足,一面指示道:等等,别急着拉它;先慢慢放松一下……对了,就是这样。
等它挣扎累了,再一举把它拉起来,让它知道谁才是老大。
如果不是在这种神经紧绷的情况下,路珈舞一定会哈哈大笑。
她想不透让这尾鱼知道她是老大有什么成就感,不过眼前她的心思都放在对付这条顽强的大鱼上,根本无暇细想其他。
很好,它看来有点累了……就是现在,拉!将鱼钓上来之后,路珈舞累得坐在岸边直喘气。
孙胥帮她解开鱼嘴巴上的钩针,将鱼放到她的水桶里去,然后转过头来看她。
两个小时只钓上两只鱼,其中一尾还是比赛开始前我帮你钓上来的。
他一脸怀疑地睨着她,你刚才都在干么?化妆?补口红?睡觉?路珈舞凶恶地瞪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她又累又热,她一定会把钓竿丢到他头上,再把只有两只鱼的水桶连同孙胥一脚踹进湖里去。
这个表情该不会是恼羞成怒吧,路小姐?他居然还敢耻笑她!我还没宣布比赛结束呢。
她不服气地辩道,而且我是初学者,能钓上就算厉害了,这根本是场不公平的比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提议要比赛的可不是我。
见她还想反驳,他伸出手制企了她。
休息一下吧,你的脸都晒红了。
恐怕下礼拜观众会看见一个晒成焦炭的路主播了。
这正是她需要听到的话。
路珈舞立刻忘了还想说的话,忙不迭地躲到树荫下。
鱼上钩了叫我一声。
她对他喊。
到底是谁说要学钓鱼的啊?他坐到她身边,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她接过矿泉水咕噜咕噜直往下灌。
真不敢相信你们男人会喜欢这种无聊的活动,这根本是浪费生命嘛。
―不知道是谁一开始还告诉我,这根本没什么难的。
见她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忍不住摇头大叹。
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
你说什么?她顿时杏眼圆睁。
有胆你再说一次。
说十次都没问题。
我说你们女人没耐心、爱发牢骚,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却又不准男人说实话。
看着她嘟起嘴巴,他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
还有,好胜心强,不接受任何建议和批评,没有运动家精神,输了还耍赖。
他不知死活地又补了一句。
你说谁耍赖?她推了他,把,令他措手不及地仰躺至草地上,她再朝他肩上补了一拳。
别看她娇娇弱弱的,那加上怒气的一槌力道十足,令他皱起眉毛。
嘿,你打人好痛。
痛死你活该!她迅雷不及掩耳地跳到他身上,小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胸膛和肩膀上。
你说谁没有运动家精神?我可是和你一样,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两个小时,就为了等一只蠢鱼上钩,而且半句抱怨也没有。
把话吞回去!孙胥放弃挣扎,往上仰望着她张牙舞爪的小脸。
你没听说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吗?我才不管你。
她再槌了他一拳,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你收不收回?孙胥用手捂着作痛的胸膛,在她气势凌人的俯视下宣告投降。
好吧,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我愿意收回那话。
你有什么好不情愿的?你只钓上两只鱼。
那是因为我故意放水。
你连把饵穿过鱼钩都不敢。
因为我不想看着你……杀生。
比赛只论结果,你输了。
路珈舞一时语塞,但见他一脸得意的表情又觉得不服气,于是她做了一个不假思索的反射动作――用手搔他的痒。
不公平,你动用私刑。
他一面笑,一面躲开她灵活攻击的小手。
说、对不起,阿姨,我就原谅你。
她不准备饶他。
嘿,你比我小五岁。
我才不管。
你叫不叫?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会怕痒。
这个新发现令路珈舞更加大胆,胜利的滋味令她疏于防备,于是当孙胥一个转身,将她反压在地上时,她根本措手不及。
情况互换,孙胥的大手朝她敏感的腰窝进攻,而且显然熟知她所有怕痒的地带。
她笑着身躯扭成一团,黑发被泄在草地上。
噢,不要!孙胥,快住手。
她无力地抵抗着,几乎喘不过气。
当她发现他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图时,她笑得整个人缩成一团。
停下来,拜托。
现在知道谁才是老大了吧!孙胥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你认输了没有?好啦,算你赢,算你赢。
她已经笑得没有力气再动了。
你用的手段太卑鄙了,算什么正人君子?孙胥停了下来,抓住她的双手压在她身侧,俯视着那对带笑的眼睛。
她仰躺在草地上,胸脯因轻浅的喘息而起伏,红润的唇畔湿润诱人。
他的双腿跨在她的身躯两边,两人的脸庞距离只有咫尺,近得可以感觉彼此的呼吸。
突然间,这不再是个游戏。
路珈舞催眠般地仰望着那张俊朗的脸庞,看着他的眼神转为更加黝黑深邃。
她胸膛的每一次起伏,都令她柔软的身躯和那昂然的躯干绵密相贴,她在他眼眸深处瞧见了饥渴的欲念。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正人君子。
他的声音低沉,饱含浓烈的需要。
该是我索取奖品的时候了,珈舞。
俯下头,他的嘴唇轻柔地封缄住她的。
她嘴唇在他的压力下张开,已经重获自由的手臂不自主地抬起来环住他的颈项,开始回应着他。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吻能引起这样的反应,既甜蜜又邪恶,令她心跳急促地几乎要跃出胸膛。
她听见一声低吟――是她吗?她的手指抚过他强壮的背部肌肉,而后插进他浓密柔软的发丛里,让自己更贴近他。
他的手顺着她腰间的曲线而上,在她的身躯燃起一道熊熊火焰。
她不想思考,也无法思考,理智无用,因为她早己迷失。
当孙胥缓缓地松开她时,她的身体仍在轻颤,显得呼吸困难。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仰望着那对深邃的眸子。
他紧绷的小腹贴着她,眼里仍有激情未褪的痕迹,但他却不曾再有所动作。
你想再打我一巴掌吗,珈舞?他的声音低沉痞痘。
这句话唤回了她的理智,条地意会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老天,她到底是怎么了,居然那样回吻他?之前她还能说服自己是因为受他引诱,现在她怎么也无法自圆其说。
别以为我不会那么做!她的声音比预期中冷静许多,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孙胥注视着她冷淡的表情,一会儿后才慢慢地说:你并不讨厌我的吻,珈舞。
你也想要我,为什么你不愿意承认?我们别再谈这个问题了,好吗?她猝然别开头去,奋力保持平稳的语调。
我承认你很迷人,但我已经明白地告诉过你,我和厉秉均正在交往,就算没有他,我和你也……不可能。
空气仿佛凝结了,有好一会儿,四周静得只有风轻拂过树梢的声音。
我明白了。
他片刻后才平静地道,而后放开她起身朝岸边走去,开始收拾着所有的用具。
路珈舞注视着他的背影,努力忽视心中那抹懊恼。
如果她不想让情况失去控制,那么这是最好的安排,她野蛮地告诉自己。
她的目标是厉秉均,他才是她要的白马王子,孙胥根本无法和他相比。
然而,这个认知却对她的情绪毫无作用。
* * *下了主播台,路珈舞才刚回到办公室,便瞧见朱弘毅朝她走来。
朱总。
她礼貌地起身。
你今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朱弘毅审视着她。
怎么回事?对不起,大概是这几天没睡好吧。
她掩饰地笑笑,心知肚明自己这些天的工作表现并不好,不但频吃螺丝,甚至差点在现场画面交还回主播台时来不及反应。
过去她极少犯这些错误,而她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或是为了谁。
她无法不去想和孙胥在湖畔的那一吻。
她当然被吻过,但却不像孙胥那样,能在瞬间点燃她的身躯。
世上有那么多男人,为什么独独只有他能令她产生那样狂野的感觉?这个认知沉重得令她不想细想。
几天以来,她努力想避开他,借以平静一下自己的思绪,最后她发现根本无此必要。
这些天来,他不再有深夜的拜访,电视台也少有他的踪影;即使偶尔出现,他也只是远远地站在角落,从不曾试图走近和她交谈。
她应该觉得松了一口气的,然而她却没有;相反的,她却觉得沮丧,感觉像踩空了一格阶梯似的,有股说不出的怅然失落,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你和厉秉均最近时常来往,你是因为这样而分心吗?朱弘毅关心地询问道。
秉均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我也鼓励你和他交往,但却不希望你因此而担误了工作。
对不起,朱总,我一定会改进。
朱弘毅点点头,然后转开话题,对了,你最近还有再接到那些恐吓电话吗?她顿了一下。
如果不是他提起,她几乎都要忘了有这回事。
没有。
那就好。
为了慎重起见,孙胥打算开始调查咱们台内的工作人员,希望能尽快揪出那个恐吓你的歹徒,你自己也要多小心,啊?我会的,谢谢朱总关心。
时间不早,早点回家休息吧。
再拍拍她的肩,朱弘毅离去了。
路珈舞重新坐了下来,这才瞧见放在地板上的那束花。
她漫不经心地翻开花上的卡片,并不意外上头署名厉秉均。
是厉先生送的花?一个突如其来的女声响起。
她闻声抬头,瞧见张毓珊正朝她走来。
毓珊,是你。
她松了口气。
张毓珊虽然名义上是她的助理,但除非她有特别的行程,否则通常会让张毓珊提早离开。
她有些意外毓珊这时居然还在公司里。
我晚上没什么事,就留下来看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张毓珊队她手上的花束中抽出一朵,用鼻子嗅了嗅。
厉秉均还真不愧是黄金单身汉,每天都送一百朵粉红色玫瑰花,再矜持的女人也禁不起这种追求攻势。
这笔送花的钱都够寻常百姓吃穿一个月了。
对她又羡又妒的口吻,路珈舞只是回以淡淡一笑。
自从他们的交往明朗化之后,厉秉均的追求攻势不但没有减缓,反而更为积极,除了每天下午为她送来顶级的料理点心之外,更会不时送一些外卖点心到电视台来让所有员工享用。
这个讨好的举动令所有的同事艳羡不已,嫉妒和祝福的目光随即而来,已经有不少人在猜测她和厉秉均好事已近,就等着嫁人豪门当少奶奶了。
自从有杂志报导你和厉先生正在交往之后,你的追求者大概少掉一半吧。
张毓珊的口气有三分羡慕,七分挖苦。
这也难怪,厉先生不但又高又帅,更是身价数百亿的财团总经理,看样子你真是的上大鱼了。
我和厉先生是好朋友。
只恐怕厉先生不这么想。
真羡慕你们这种人得天独厚,只要长得漂亮,不用太努力就能得到一份好工作,更会有男人主动送上珠宝首饰,只为了博取你的欢心;换成我们这种条件,只怕不会有人多瞧一眼。
路珈舞微微蹙眉,不想浪费力气解释在这些光鲜亮丽的背后,她曾经做过多少努力。
没有人的成功是侥幸得来的,就算她起步比别人幸运,但若没有真才实学,恐怕也无法得到观众的认同。
你今天似乎火气很大,毓珊。
她轻松地道。
谁得罪你了?我只是有感而发。
张毓珊微微耸肩,朝外头探了一下。
对了,那些人还打算跟着你多久?他们真是阴魂不散,像狗一样尽忠职守,连赶都赶不走。
她愣了一下才意会到张毓珊指的是唐德伦那些人。
别这样说人家。
他们是职责所在,你应该给他们一些尊重。
她平和地道。
我又没说错!这还算是夸奖他们哩。
张毓珊轻蔑地摆摆手。
算啦,我就不信他们能跟着你一辈子。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明天见。
看着张毓珊离开的背影,路珈舞忍不住有些纳闷。
担任她的助理以来,毓珊和她之间的相处还算愉快,出言从未像今天这般尖酸刻薄,也许她该找个时间和毓珊好好聊聊。
收拾好桌上的文件之后,她拿起皮包离开办公室,一出电视台便瞧见唐德伦朗她走来。
今天要直接回家吗,路小姐?嗯。
她点头。
又得麻烦你了,唐先生。
你太客气了,保护漂亮的小姐一点都不麻烦。
唐德伦朝她比了个手势,两人并肩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她正踌躇着该不该问他孙胥去了哪里,他已经先开口――最近似乎很平静,嗯?她知道他指的是最近没有再接到恐吓电话的事。
是啊,也许对方知道有你们跟着,所以吓跑了吧。
她开玩笑地道。
最好是如此。
唐德伦正想再说话,一辆法拉利跑车倏地在他们面前停住。
秉均?她惊讶地看着厉秉均下了车。
下午他才打过电话,告诉她晚上公司要加班、不能来接她的事。
你怎么来了?我急着想见你,就把公司的事赶着办完。
幸好你还没离开。
厉秉均笑容满面地走向她。
肚子饿不饿?我有个朋友新开了家意大利料理餐厅,前两天刚开幕,咱们刚好去捧个场。
这……她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胃口,但还没来得及回答,厉秉均已经转向唐德伦道――唐先生,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会安全送路小姐到家的。
这……唐德伦抬起一眉,询问地转向路珈舞。
是的,唐先生。
她柔声道,看着唐德伦点头离开。
是的,她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她想嫁的对象,她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不该再想着别的男人……但她怀疑自己是否能做得到。
* * *天空正飘着蒙蒙细雨,为冲夏的夜里带来一股凉意。
厉秉均陪着路珈舞回到住处,她一如往常地在大门前停下脚步。
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朝厉秉均嫣然一笑。
晚安了,秉均。
你仍然不肯请我进去喝杯咖啡吗,珈舞?他的表情有些困惑。
路珈舞有些迟疑。
这几个礼拜以来,她已经可以从他充满欲望的眼神,或是一些肢体上的亲密碰触了解到他的暗示。
她很清楚一旦厉秉均进了她的住处,那他要的绝不止是喝杯咖啡而已。
改天好吗?她谨慎地勘酌用句。
今天太晚了,再说我屋里很乱,恐怕不太方便。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虽然碰了个软钉子,厉秉均仍然保持笑容。
没关系,那就改天吧。
到时我绝对会让你找不到借口拒绝我。
她还来不及探究那句话的含意,他已经圈住她的腰,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这是个极尽挑逗的吻。
路珈舞定定地站着,没有推拒,却也没有回应。
他的吻娴熟而火辣,一手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背脊和腰间滑动,然而却丝毫点燃不了她的热情。
一会儿之后,厉秉均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她。
我走了,早点睡。
嗯,晚安。
厉秉均离去之后,路珈舞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
如果厉秉均知道她只是个私生女,她的母亲不但终生未婚,而且还陪着有妇之夫的男友长居在加拿大,不知道会做何感想?甩开那个不受欢迎的念头,她漫不经心地找出钥匙开门,才一进客厅便瞧见她的沙发上端坐了三个人,分别是孙胥、她的母亲藤原京子,还有一个身形瘦长的中年男子。
她先是一愣,但很快的,脑袋迅速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珈舞。
瞧见她,路一介立即起身想朝她走来,她却反射性地退后一步。
妈。
她没有望向路一介,目光直视着母亲。
怎么回事?你没告诉我你要来。
珈舞。
藤原京子也站了起来。
你爸爸想回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所以我……那么他看到了。
她的表情和声音一样冷淡。
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如果没事的话,请他离开。
她想回房里去,孙胥却更快一步地挡住她的去路。
别这样,珈舞。
你父亲特地从日本回来,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晚上,你难道不想和他说说话吗?她猛地抬起头,所有的怒气为之爆发。
是你要他来的,是吗?她咄咄逼人地质问他。
谁要你多管闲事?你没有权利这么做!不干孙胥的事,珈舞。
路一介连忙出声解释。
是我不顾他的反对,坚持要来看你。
爸爸知道这些年来愧对了你,希望你让我有机会弥补…… .弥补?她冷笑道,第一次正眼看他。
你滥情、对妻子不忠,最后更为了维持你庄严的形象和社会地位而对我母亲始乱终弃。
你让她受尽了唾骂和岐视,甚至无法在日本待下去,你拿什么弥补她所受的委屈?路一介顿时哑口无言。
当我们母女被人家咒骂狐狸精和私生女时,你在哪里?你躲在一个富家千金的麾下,继续过你东京大学医学教授的上流生活。
你是个好爸爸、所有人眼中的模范丈夫,没有人怪你出轨、搞婚外情,因为所有人都认定是一个女演员不知羞耻地勾引你!她的声音愈超高亢,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滚落。
当一切爆发之后,所有人都原谅了你的一时胡涂,我和妈妈却得隐姓埋名,躲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为了求生存而看尽脸色。
那时你又在哪里?珈舞。
看着女儿情绪几近失控,藤原京子显得有些无措。
你别这样,你爸爸只是想来见你一面,他不是……你的确是对不起我和妈妈,而且你一辈子也弥补不了。
她咬着牙进出声音,把你的假慈悲用到别的地方去,别在这儿惺惺作态。
我没有父亲!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她歇斯底里地吼完,感觉自己喉咙梗住、全身颤抖。
这些年来的独立生活,从小到大所受到的委屈和克制在这一刻全爆了开来,令她的心像破了个大洞。
她用手捂住嘴唇,拼命要自己忍住,却仍无法遏止泪水成串地滚落。
她低喊一声,随即盲目地转身朝外奔去。
珈舞。
孙胥低咒一声,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
* * *孙胥在人行道前追上了路珈舞,大雨正倾盆而下,没几秒钟两人便湿透了全身。
别这样,珈舞。
他抓住她的手臂,声音低沉地命令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别效这么幼稚的行为,跟我回去!幼稚?你说我的行为幼稚?!她甩开他的手,目光仇视地瞪着他。
你懂什么?被遗弃的不是你,母亲被指责是狐狸精的也不是你。
他抛弃了我们母女二十多年不闻不问,现在只用一句道歉就要我原谅他?不可能!冷静下来,珈舞。
冷静?我无法冷静。
她挥舞着双手,表情凶猛地指控,这全是你的主意,是不是?你以为这样就能令我改变主意吗?我不会原谅他!你听到没有?永远不可能!她抓住他胸前的衣衫,抡起拳头槌着他的胸膛,哭得肝肠寸断。
孙胥一言不发地拥着她,任她发泄,直等到她声嘶力竭,原先的嘶喊变成抽噎后,才拦腰抱起她往回走。
她只略微挣动一下便瘫软在他怀里。
方才一番激动的情绪耗尽了她的体力,她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回到客厅,满脸焦急的路一介和藤原京子立即围了上来。
珈舞,你没事吧?藤原京子迭声问着,担忧之情全写在脸上。
路珈舞没有说话,迳自挣开了孙胥的怀抱朝自己的房里走去。
让她静一静吧,伯父、伯母。
孙胥平静地道,等过两天她情绪平缓一些,我会再慢慢劝她。
藤原京子原本还想说话,却被路一介按住了。
也只有这样了。
既然珈舞不欢迎我,那我还是别待在这儿。
路一介苦笑地说,转向藤原京子。
咱们走吧,京子。
这儿有孙胥在,我想珈舞不会有事的。
藤原京子还想坚持,但见路一介落寞的表情,仍是忍住了。
也好,珈舞就麻烦你照顾了,孙胥。
我会的。
.等大门重新关上之后,孙胥来到路珈舞的房间,看见她站在落地窗前。
对不起。
他柔声开口。
我事先不知道他们要来,否则会先通知你一声的。
路珈舞没有说话,仍然直瞪着窗外纷飞的雨丝。
她的头发凌孔地覆着脸颊,湿透的衣衫紧贴住她的身躯,水滴在地毯上晕染汗来。
孙胥从浴室里抓出一条大浴巾包住她,却被她一把堆开。
走开!不,我不走开。
他的声音依然平和。
你需要我。
哈,你以为你是谁?全能的上帝?她冷冷地嘲讽。
你能保护我免于被变态骚扰、被杀手跟踪暗杀,现在还想扮演和平使者,期待我原谅一个抛弃了我和我母亲的男人,来个合家大团圆?我说过,我事先不知道他们会来。
他没理会她的讽刺,依旧平心静气。
不管他当年做了什么,他都是你的父亲,这是永远抹灭不了的事实。
我的事你管不着!她走回床边坐下。
你可以走了。
她的倔强和顽固的脾气令孙胥的耐心到达了边缘。
他一个大步便跨至床边,一把攫住她的双手将她压在床上。
谁说我管不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告诉你,我已经管了,而且我打算管到底!没有等她反应,他恶狠狠地俯下头去,封缄住她惊愕的喘息。
他滚烫的唇充满需索,粗糙的大手有如燃烧的火炬,在转瞬间便燃起她身躯的熊熊烈焰。
她原先的反抗不知怎的消失了。
他的唇灼烫地下滑至她的颔口,一手探进她腰间的肌肤,令她发出一声嘤咛。
她感觉他正将湿透的衣衫扯离她的肩膀,炽热的手掌抚上她赤裸冰凉的肌肤,恣意探索她纤柔的曲线。
她同样热切地回吻他,重回自由的双手拉扯着他也已湿透的衬衫,想要两人的肌肤毫无阻隔地相触。
他的唇饥渴而有力,深深的刺探令她浑身颤抖。
她在燃烧着,没有阻止他,也不想阻止,只想臣服于这样的感觉、臣服于他。
她想要他的手在她身上,想要他的吻更加深入,需要他宽阔的怀抱所带来的力量,只要他……孙胥。
她充满欲望地低唤。
那声低唤震醒了孙胥的理智。
他猛地停了下来,看着她被吻得微肿红艳的嘴唇。
她颊上仍有未干的泪痕,模样看来如此细致娇弱,令他的心猛地揪结成一团。
他要她!天知道他此生从未如此渴望过一个女人,然而不是现在,不是在她承受打击、身心状态都不稳定的时候。
他不愿意她为了寻求一时的慰借,而在天亮之后后悔。
即使要他砍掉一条手臂,他也得停止。
他深吸了一口气,身躯仍因极力控制而绷紧。
看着我,珈舞。
他哑声命令。
她缓缓掀起迷雾般的眸子,被动地迎视着他。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他的声音仍然粗哑。
我并不是厉秉均,如果你想和用我来寻求安慰,那你显然是找错对象了。
路珈舞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崩塌了,焦躁痛苦的情绪纷涌而上,撕扯般的剧痛几乎令她的心碎裂成片片。
滚出去!她以为她大声尖叫,然而出口却只是一声沙哑的喉语,给我滚,滚!孙胥深深地凝视着她片刻,而后才安静地转身离去。
直到门阉上的声音传来,她才将枕头掷向门板,崩溃地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