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96 章

2025-03-22 07:23:17

夜里风声愈发紧了, 一时像是又回到了冬日般,守夜的下人见状便赶忙支起了篷子,门窗紧闭。

果不其然, 稍后就下了场大雨,将路上的泥沙冲了个干净。

暴雨如注,让人睡不安宁, 到天明时也还没停。

赫连羽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窗外黑云压城般的天,眸光沉沉。

他轻声穿戴出门,全然没有吵到熟睡的郁华枝。

一袭墨色官服合衬, 宽肩劲腰, 浅褐的眼眸淡淡,不盛半分情绪, 再配着冰寒的脸色,叫人不敢直视。

他本就是如此,少年提枪上战场, 是尸/山/血/海里堆出来的威势, 不过是平日对着郁华枝总是挂着笑意, 让人凭空生出幻觉, 原来他也是有人气的……这两年在元贞国他也算是收敛着些军中作风,总不能让那些意欲投靠之人望而却步,但如今朝中有些老家伙已经坐不住了, 那他也无须再忌讳了。

赫连羽纵身上马, 扬鞭从街上路过时, 余光掠过冒着热气的面摊, 来往已经有了叫卖的小贩, 心神微动, 想到自己从前的向往的快意人生,不免紧了缰绳。

他深知眼下进退维谷的局面,若是能一举拿下元贞国还好,他便可尽快扶持太子上位,想来以二人的交情,答应他退出朝堂并非不可能。

但若与元贞国的战事胶着,他便要失信于华枝了。

但他毕竟是萧国的将军,虽心中搁着事,自然知晓眼下不是能多思的时候,在其位就谋其政,眼下万不可掉以轻心,错失良机,任多年筹谋付诸流水,所以必须紧紧盯着魏齐霄……赫连羽来到宫门前下马,将缰绳抛给丙午,边走边掸去衣袍上的水渍,朝宫内走去,半道上遇见了太子,见他噙着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便挑眉问道,殿下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慕寒之垂眸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殊玉果然懂我,走吧,待会儿上朝便知道了。

大殿之上众人噤声,赫连羽抬眼望向宰相,见他面色沉沉,实在说不上好,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不过片刻,殿外传来魏齐霄驾临之声,他坐定便抬手让众臣起身,比起刚登基之时显然沉稳了许多,国中接连的大事若不能让他警醒起来,那便是愚蠢至极,众位爱卿今日有何事启奏?宰相闻言便赶忙出列,躬身回道,陛下,眼下南方灾情愈发严重,微臣已经草拟了赈灾条陈,请陛下御览,若是可行,那便要快些筹备起来了。

魏齐霄接过奏折细看,却听见坐在金丝楠木椅上的慕寒之轻笑一声,因殿中咳嗽都不闻半点,所以他的笑声显得格外突兀。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心下疑惑之际就听他淡淡开口,宰相不久前才带了众人去南方赈灾,如今灾情却半点不见好转,本宫少不得要多问两句,宰相可是因为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照本宫的意思,这次南下赈灾宰相便不必插手了……魏齐霄将折子撂在案上,盯着他开口,难不成太子有适合的人选?慕寒之靠着椅背,悠悠转着玉扳指,这次赈灾本宫亲自去。

至于随行人马,本宫心里也有合适的人选。

宰相被慕寒之出言嘲讽,不免冷笑开口,若按太子之意,定是要将萧国的朝臣一并带上的,可太子别忘了,此处是元贞国,不是萧国,若殿下关心百姓生计,不如多留心萧国的百姓吧。

慕寒之闻言也不恼,依旧淡淡地笑着,南方灾情紧急,元贞国库可还筹备得出如此多的银钱?本宫不过是想为陛下分忧解难,若还是宰相前去,多半还是无功而返。

更何况元贞国朝廷里也不乏年轻得用的大臣,本宫带着一同南下,岂不正好?郁文亭也适时出言,他如今倒是有了几分有恃无恐的样子,便出列回话,启禀陛下,此次南方怨声载道,皆言朝廷办事不力,空留饿殍遍野,若是再派上回的人马只怕有些不妥……魏齐霄听着两方争论,却并未忙着表态,只是散朝后将心腹留下,深谈许久,第二日却出人意料地传出消息,同意慕寒之带人南下赈灾。

一时众人心思浮动,不知陛下为何答应,虽然元贞国忌惮萧国举兵来犯,但此事本属国内朝务,怎能这般假手他人?消息一出,不少人也颇有微词,叹了又叹。

慕寒之与赫连羽倒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并没有太多反应,在书房不过一个时辰便将名单敲定了下来。

赫连羽指尖点了点纸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挑了挑眉,殿下这次还要将洛玄带上么?他父亲可不像是能担事的模样。

慕寒之淡淡瞥了一眼,不经意开口,他上回毕竟也在南下赈灾之列,多少了解些情况,这次就带他去,也好过毫无头绪。

赫连羽点头,正色道,臣已经从军中调遣了三千人马护送殿下,甲辰已在青州候着,若有突发情况便可第一时间告知京城,还有……父亲调的兵绕道南境,如今只待整顿,想来殿下若有需要,也可尽快突破防线,攻入元贞。

慕寒之拍了拍自己这位至交好友的肩头,笑道,本宫信得过你,此次定会多加小心。

有时候真觉得本宫与你倒是要比那些亲兄弟好多了,至少本宫是可以将性命交在你手上的。

赫连羽微微一笑,拱手说,得蒙殿下不弃,臣必当肝脑涂地辅佐殿下。

慕寒之摆了摆手,望着桌上的名单出神,既如此,我们便尽快动身,迟则生变,明日便召人过来商讨一应事宜。

赫连羽闻言称是,正要告辞离开,又听太子叫住自己,殊玉,太子妃这几日总念叨着华枝,本宫也怕她在府中闷坏了,明日过来时你把华枝也带过来,姑娘家凑在一起总是有趣的。

赫连羽眉头轻皱,本不想让郁华枝同楚筠多接触,但他与太子关系匪浅,日常见面只怕也是免不了的,便应了下来,待臣回府问过华枝吧,近来她操持家事也颇辛苦,倒是不好替她回答。

在慕寒之揶揄的笑容中,他动身回府,也不知家中那位可会又瞪大眼睛,满脸委屈地望着自己,指责他不回府陪她用膳,想到此处他的脚步不免也加快了些。

待赫连羽走后,才听见慕寒之喃喃,他不在京城,你也能轻松些吧……洛玄散朝后吩咐马车在街头绕了两圈,也不知是何缘故,许久后马车内才传来声音,回府吧。

其实洛玄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在街上兜圈,只是觉得不想太早回府,若去了郁晏欢的院子,她也只会客气请他到青珞屋里去用午膳,但他并不想见到青珞,所以索性过了午膳再回去。

待回了府中便钻进了书房,仔细想来上回父亲急着把差事扔出去,太子定然不满,也不知这次南下赈灾可会命自己随行。

若从长远计,他需要这个机会向慕寒之表忠心,日后才有受重用的机会,但若论私心,他并不想离府,只怕他这一去要许久才能回来,如今郁晏欢都这般不咸不淡的样子,到时她岂不是要到目中无人的地步了?他一时烦闷,手中的书也没看两页,想到还有后宅的事尚未了结,便抬脚去了青珞的院子。

在院中见到青珞时,她一身青绿色薄纱绣桃花纹的衣裙,怀抱琵琶,正奏着朝暮曲的调子,慕寒之冷笑,没想到她还有这般沉静的模样。

青珞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停了琵琶站起身行礼,委屈道,世子可算是来了,我都盼了许久了,还以为世子都忘了青丽嘉珞了……洛玄垂着眸子,缓缓向她走来,青珞面带羞色地低下头,却被他伸手抬起下巴,冷冷道,青珞,从前在青楼时怎么不见你害羞呢?那可是贴着身子便凑过来了,如今也不必这般欲拒还迎吧。

青珞面色微僵,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便柔柔叫了声,世子……洛玄冷笑着将青珞推开,淡淡道,明日你便走吧,不必留在侯府了。

银钱自不会少了你的,只要把嘴闭上,下半辈子你也能衣食无忧。

青珞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开口,世子所言何意?妾身是世子正经纳的妾室,如何能这样草率打发了事?洛玄将一沓银票撂在桌上,嗤笑道,青珞,这本就是我们二人做的一笔交易,我替你赎身,如今还给了你安置的银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做人可别太过贪心了。

说罢他就往院外走去,青珞怔怔望着洛玄的背影,眼神中尽是不甘,贪心?我青珞何曾真的拥有过什么?想彻底拥有一个男人便算是贪心么?想这般摆脱我,洛玄,你休想……洛玄出了院子才听见小厮支支吾吾,便不耐烦道,究竟怎么了?小厮无奈回话,方才夫人过来了,但见世子与青小娘……举止亲密,便又走了。

洛玄揉了揉眉心,也不知她误会了不曾,便又转道去了郁晏欢的院子。

郁晏欢安静在窗前坐着,绣着的那朵玉兰娇嫩,竟像是真花一般,并未留神门外走近的身影。

她绣得口渴,便随口吩咐,添盏茶过来。

待茶杯递到身旁,郁晏欢想也没想便接过来饮下,随手放在妆台上,待会儿你去瞧瞧院外的月季换好盆了不曾,月季娇嫩,可得留神打理呢。

却不成想身后传来男子低沉的应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