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3 章

2025-03-22 07:23:17

郁华枝引着他入了正厅, 便有侍女上茶伺候,她见宋淳低头品茶,轻声解释,这茶表哥尝尝可还合口,若不喜欢便换一盏。

宋淳眉心一跳,这可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龙井, 这位表妹也属实金贵,表妹这里的茶甚好,我喝着倒是爽口。

郁华枝微微笑着,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从前也听舅舅舅母提起表哥, 将军也说表哥在巡检司办差得力,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宋淳挑了挑眉, 见她拐着弯就是不问自己来意,觉得这个表妹也是有趣得很,不过是听命行事, 表妹过誉了。

郁华枝垂眸一笑, 略叹气道,可惜将军眼下不在京城, 否则你们只怕有的是可聊的,不像我,笨嘴拙舌的, 也不知表哥对什么感兴趣。

郁华枝说完便往椅背上一靠, 这番话没什么毛病, 若他还不说明来意, 那可说不过去。

宋淳听她提起赫连羽, 眸色沉了几分, 幽幽开口,今日来的冒昧,并未提前支会表妹,是我的不是。

只因有话须得提醒,所以也顾不得许多。

郁华枝眉心微蹙,犹豫着问道,不知表哥有何指教?宋淳望着门外微弱的天光,庭院深深,不知思绪几何。

他终是转过头正色开口,表妹想过自己眼下的处境不曾?若我是你,眼下是应该着急了。

郁华枝微侧头,心下沉了沉,接着问道,既然表哥特意过来,不妨将话说得再明白些。

宋淳倒也不再卖关子,搁了茶盏便娓娓道来,表妹不会不知道内情,我也不必拐弯抹角。

南方硝烟已起,萧国与元贞国势必不能两存,赫连羽眼下在南方领兵,手可伸不到京城来护着你,一旦萧国战败,退出元贞,你留在京城岂非成了活靶子任人拿捏?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带着嘲讽,更何况即便陛下不动你,会生出这个心思的人可不少,想来陛下也拦不住太后以你为人质,威胁萧国,威胁他赫连羽。

表妹,虽然赫连羽心里有你,但萧国可轮不到他做主,你以为他还能护得住你?一句句反问似惊雷敲在郁华枝心头,她向来不是个蠢的,之前便略思索过,只是总有些掩耳盗铃,不愿面对。

如今被宋淳简单几句道破,逼得自己不得不面对这个可能。

郁华枝呼吸略显凌乱,却被她强行压下,表哥怎知他一定会输?若是赢了,这些不就迎刃而解了?宋淳目光悠远,想到南方那位,淡淡开口,迎刃而解?如何叫做迎刃而解?是萧国灭了元贞,一改山河,还是如此你便可以同赫连羽长厢厮守了?他见郁华枝垂眸不语,便再下了一剂猛药,若是沈云疆还在,你可还能当着他的面,心安理得地说出这番话?郁华枝骤然抬眸,不可置信地开口,你我从未打过交道,为何今日突然上门同我说这些,又何故要提起沈云疆?你在巡检司听命于赫连羽,又怎敢同我说这些?宋淳轻笑一声,毫不在意,挑眉道,今日前来乃是受故友所托,所言皆是出于好心,做不得假。

至于巡检司么……我并不甚在意,更何况,巡检司也是元贞国的巡检司,可不姓慕。

表妹,原本你便是无意中被搅入局中的一枚棋子,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也算条出路,有机会脱身岂不甚好?郁华枝神色不明,静静开口,表哥这是想给我出什么主意?宋淳掸了掸长袍,缓缓站起来,走到郁华枝面前是正好挡住了门口照进来的光,放软了语气,表妹写封和离书,自请去庙中清修,暂避风头,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郁华枝坐直了身体,气极反笑,和离?原来这便是出路么?从前是宫里的太后苦口婆心劝我嫁给赫连羽,如今表哥却让我和离,我却观之不透。

宫里如今尚未动我,想来表哥也不是站在宫里那头,表哥说是受人所托,受的是何人之托?宋淳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淡淡地无奈,自然是为了你好的人,你只要知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想护你周全,如此也不必日后夹在两国之间进退维谷。

现在时机未到,日后你自然会知晓真相……郁华枝见他仍是有所保留,一时失了耐心,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表哥费心,不过此事恕我不能答应。

我有些乏了。

表哥可要在府里用了晚膳再回去?宋淳冷冷一笑,见她开始敢客,显然是没听进去自己的劝告,摆了摆手,不必,表妹心中有疑虑倒也正常,但一定要想好了,时间可不等人,错过了这个机会,可能便没有下回了……郁华枝也不再理会他话中深意,站起身来吩咐,明微,好生送表哥出去。

宋淳轻哼一声,拂袖而去,倒是不再犹豫,只是上了马车后回头看了眼气派的府门,喃喃道,人家可不领你的情,还难为你还巴巴地腾出手来托我……郁华枝靠在柱旁,怔怔出神,回想方才宋淳之言甚是诛心,一面忧心赫连羽安危,一面又试图看清京中不甚明朗的情势,她神色惶惶,殊玉,我等着你呢,你可千万要回来啊……她因着自己心绪不宁,大被蒙过头便囫囵睡了过去。

梦里模糊听见战场杀伐嘶吼之声,刀剑清脆碰撞时隐隐擦出火花,马背上高大的身影迎敌之际不防被一箭刺穿胸口,满目尽是血色,待他仰面摔在泥泞上,郁华枝才看清楚他的脸,殊玉!郁华枝骤然惊醒,坐起身来大口喘着气,不知身在何处,身上的汗早已浸湿被褥,胸口突然传来钝痛,郁华枝终是忍不住疼,弓着身子低吟。

明微在外间守夜,听见屋内动静,便进屋看看是不是郁华枝醒了,却见她面色惨白,实在吓人,明微赶忙开口问,夫人,夫人?郁华枝眉头皱成一团,清泪从眼角划下,疼……殊玉,我疼呀……明微见状急急朝外面喊道,来人,快去将贺大夫请过来!郁华枝院子里立时便掌上了灯,贺辛匆匆赶来,不免心下疑惑,覆上她的手腕处细细诊脉,良久后轻叹一声,我写了方子立刻去煎药,动作要快些。

明微片刻都不敢耽搁,亲自看着煎药,将冒着热气的药碗送到床前,耐心劝着,夫人,把药喝了吧。

郁华枝半梦半醒间张开了嘴,一勺一勺将药喝下,只是疼痛难忍,不免吐了两口出来。

贺辛在一旁早就备好了银针,待汤药下肚后便让明微扶着郁华枝,小心给她施针。

顾嬷嬷也在一旁守着,众人敛声闭气,竟连一声咳嗽都不闻。

直到贺辛收针后顾嬷嬷才担心开口,贺大夫,夫人这是怎么了?贺辛闻言手上一顿,轻叹道,想来是近来将军不在府中,夫人多思惊梦,是以导致心悸钝痛,虽说我开药施针可以略缓解些,但终是治标不治本,只怕得等将军平安回来才行……顾嬷嬷听了郁华枝的病因,心下一时五味杂陈,将军一心待夫人,可上战场也是避无可避,若是战事没有了结,要叫夫人如何放心呢……顾嬷嬷与贺辛相顾无言,唯有一叹,原本以为郁华枝能嫁给赫连羽也不算是所托非人,自成婚后赫连羽待夫人极好,自己向华枝母亲也有了交代,但如今端看两国纷争,她却愈发忧心了,究竟嫁给他是福是祸呢……郁华枝直至天明才逐渐恢复了神智,眼下带着倦色,轻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明微听见她的声音,惊喜道,夫人你可算是醒了,奴婢这就去请贺大夫。

贺辛进来时,正瞧见郁华枝出神地望着一旁的深山古寺图,不知在想什么。

她便轻巧走到床前,搭了腕给郁华枝诊脉,淡淡点头,夫人脉象较之昨夜要平稳许多,这几日便好生休养,别累着了,切忌多思。

郁华枝身后垫上软枕,半坐在榻上,虽脸色还有些苍白,却愈发显露清丽之姿,贺辛也忍不住暗叹,这可不就是病美人么?她垂眸开口,我也不想多思,但这般情势之下,怕是难以做到。

郁华枝不想继续这个无解的话题,抬头望向贺辛,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贺辛,你给我讲讲将军在军中的旧事吧……贺辛说不出拒绝的话,托着下巴便开始回忆起过往,第一次见到将军时,我也还是个小女孩呢,记得当时将军不过十岁,身量还未足,却愣是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上了演武场。

原本我也是看个热闹,没想到将军竟打败当时军中颇有威望的前锋大将,实在是厉害……她见郁华枝听得认真,便耸了耸肩继续说,我十三岁时,听说了一位姓明的毒医,制/毒用药的本事冠绝天下,实在是心生向往,就想打听着他的下落前去拜师,父亲自然不同意,夫人也知道,当时年纪小,正是年轻气盛之时,我一时冲动便悄悄从军营里跑了出来,是打算不告而别的。

结果别提了,才刚走了三里地就看到将军负手站在山坡上盯着我,说‘贺辛,你想跑到哪里去?’原来是他见我行踪可疑,问过了父亲便来截下我。

别看将军当时年龄不大,但冷冷站在那里我就直哆嗦……郁华枝忍不住笑了出来,赶忙追问,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