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只假笑一声,姑娘睡下了,是公爷夫人一家子在说话呢,不如姑奶奶再等等?等过会儿里头几位主子爷说完了,奴婢再进去禀报?孟夫人面色微变,自然听出了这个贱蹄子暗骂她外人。
想起音姐儿说的那些造化,日后说不准就能嫁给王爷,纵然不是正妃凭着王爷的心意也能做个侧妃,那她便是王爷岳母。
日后若再有个天大的造化,比起往日眼高于顶的随国公夫人,她也只好不差。
轮得到一个贱蹄子指桑骂槐?被人一激,孟夫人便生了几分恼怒,竖眉骂起:一个奴才叫你进去禀报便赶紧进去,我家今时还同以往......孟妙音脸色微变,眼中含怒:母亲你乱说些什么?二人的话忽的停了,掩起的花门内走出父子二人,正是随国公与迟越。
随国公气度不怒自威,审视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便叫在一旁说个不停的孟夫人停了下来。
二表、二表哥......孟夫人素来害怕这个二表哥。
大表哥在世时,温润的很,说话从不高声,总笑盈盈的看人,她是极不怕的。
只这个二表哥,自小就生的一张脾气万分不好的脸!活像她欠了他多少债一般!孟夫人只觉得话语打结,支支吾吾起来。
迟越自然万分看不上这位表姑,整日吵得他头疼,他故意问起:这不是表姑母么?怎么有空过来?近段时间听起门房说表姐常出门去拜谢恩公?孟妙音唇畔微抿,面上带了歉意:那日宁王偶然救下了我,见我孤身一人于心不忍便亲自送我回府,之后......我二人相谈甚欢,却也深知分寸,再无其他。
只是殿下对我有救命之恩,妙音不能挟恩不报,知晓宁王府离着也不远,妙音便听了母亲的话,偶尔拿些上不得台面的糕点送去王府......孟夫人在一旁听了心里一堵,她可从未教过女儿拿着糕点送去王府......随国公眸光虚虚落在孟妙音身上。
那日都在忙着接回盈儿,自然对这位表侄女有所忽略,如今倒也不好苛责她,只是总要说清道明。
妙音住在我随国公府便是随国公府的姑娘,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却也无须你日日出府,便叫府上差人备上厚礼去王府答谢便是。
他也不是个眼瞎耳聋的,岂会不知这表侄女儿日日都要出府去报答救命之恩?报答救命之恩有无数种上的台面的法子,却偏偏要去给宁王府送糕点?说什么男子不懂女眷心思,只不过是糊弄人的鬼话,只要人不傻,能看不出这是什么心思?这表侄女他未曾了解,可他却是同娘家这个表妹熟悉的很,深知孟夫人秉性,像是她能教出来的模样。
若是放任下去,这表侄女定是要走上歪路了。
住到了随国公府就被外人看做是他们府上的姑娘,觉得送个糕点是小事,却不想随国公府上的姑娘日日往宁王府亲自送糕点.......这事儿一出,日后他去外行走都颜面无存,便是孟表侄女一个姑娘,之后又能得什么好名声?孟妙音低眉顺眼,十分柔顺乖巧。
表舅说的极是,是妙音考虑疏忽了,只想着报恩,未曾想过其他的......晴光星星点点洒落,孟妙音面上一面璀璨夺目,只垂下的眼眸情绪万千,悄无声息。
时日还长,这事儿并非一朝一夕的......*太子端坐交椅之上,修长指节映在烛光下宛若玉雕,拨着茶沫也不喝。
纵然是私底下,夜深休憩之时,他也是发冠齐整,浑身上下一丝不苟,少有姿容不端整的时候。
内廷生长的龙子皇孙,血液之中与生俱来的优雅高贵,便是此刻眉目微弱,垂着眼皮,也叫人抑制不住的信服、令人觉得不容冒犯。
招了?百里延压着头称了句:先将刘莽带进去,那厮怕死,废了番功夫,拽出了崔珽崔瑰。
这崔瑰,说来还是太子妹婿。
太子前些年被调往陪都,朝廷那帮老狐狸都思忖是东宫失了圣意,遭放逐了去。
如此一来那些老狐狸们难免心思煽动。
世家大族皆是群不知足之人,哪怕早已经是高门权贵,仍想去博那一份从龙之功。
几年时间,留皇城的几位皇子,身边多了众多拥趸。
而这崔珽,便是乐山公主的驸马,崔瑰则是崔珽的堂弟。
原先是乐山公主先嫁给崔珽的,能得公主下降,于其他人家倒是祖宗显灵。
可于这等五姓七望,倒并不见几分欣喜。
娶了公主便无法置身事外,整个家族进入博弈,可叫整个崔氏进入权柄之争,只给一个公主显然不够。
是以,乐山公主下降驸马次年,崔家娘子嫁入秦王府成了秦王妃。
秦王后又连续纳侧妃庶妃数人,皆是世家豪门权臣之女。
有徐贵妃这个生母坐镇后宫,这一条倒是胜了太子许多,如今势头正大。
崔氏,早已成为秦王最重要的一条膀臂。
此次刺杀太子,明面上皆为西夏那些流亡多年的亡国余孽所为,与宁王一派无半点干系。
没有干系也总要找出些干系来。
这些年风光无限的崔氏,颇得皇帝赏识,朝堂上做事更是滴水不漏,他们发愁如何拉下水崔氏一族。
没想到竟得来全不费工夫,堂堂崔氏竟有两个脑子没长的,自作聪明之徒,欲借刀杀人替宁王铲除太子。
既然如此,东宫这边自然乐于做梯子给他们搭。
废了如此一番功夫,总算哄得那崔驸马自以为无人不晓,上了西夏人的贼船。
只是臣等奉命去崔府拿人,却出师不利,未曾见到崔驸马人影。
不在崔府,整个东宫十六卫囊括皇城,皇城守卫暗地里更不知有多少太子眼线,人还能插了翅膀飞出城?秦王有贼心却无贼胆,定然是不敢出头收留妹夫的,如今除了乐山公主府他们还能藏身何处?萧寰声音轻描淡写:你率兵去乐山公主府抓崔九......百里炎顿时苦了脸,殿下这是在陪都监国久了,忘了如今这皇城,东宫上头还有个老大呢。
如今各个都在挑着太子的错,可不能再叫太子爷犯错,他自己不敢说,这儿还杵着一个规劝太子的人呢,百里延朝着宋兆挤眉弄眼。
宋兆立刻想起自己的职责,规劝太子起来。
殿下如今不该先斩后奏,此刻便该带着罪证去陛下那儿请旨,任他是哪位公主的驸马,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意图刺杀太子,本也死有余辜,不该为了一个必死之人坏了声名......总是是先要请旨,不然第二日皇帝一觉醒来,听到自己的女婿被儿子杀了,这换谁......能不动怒?太子垂眸不语。
皇帝心思深,崔九之事皇帝未必不知风声。
故意拖着想叫自己去请旨,到时候是不是一道而来的其他事,也要他一道应下了?与萧寰所想的半点不出差错,不一会儿便听殿外传来太子府长吏匆忙的声音。
太子!陛下传太子过去。
傍晚时分,有人见司天台官员入内,恐怕陛下传殿下入宫,是为了司天台之事,说是......算出了凤命。
萧寰笑起来,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凤命?这回总算是准备好了朝自己而来?皇父连自己也开始敲打起来了。
果真是...认老了么......*一轮弯月斜挂苍穹,巍峨深宫笼罩与一片寂静之中。
司天台之人与萧渊密谈许久,不知说了什么,才离开皇帝便将宫人尽数撤了出去,只留一二内侍贴身侍奉在内。
太子被小黄门迎着入内,宫人缓缓打开殿门。
满殿银烛,鬓发微白的萧渊负手而立,姿态闲闲,似是等待太子许久。
太子目光扫过,垂首行礼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萧渊往龙案前迈了两步道,沉声说起:司天台早些年便算出随国公府出了位命格极贵的女子,当不得假。
朕思来想去,这回便听上天旨意,将迟家女子立为太子正妃。
迟家女子品行配你是绰绰有余。
他对太子比起其他皇子多了些慈爱之心,在二人不并无冲突之时,挺乐意为这费尽心思培养的继承人考虑一番。
选中迟氏,自然还有诸多考虑。
至于太子想法如何?这个孩子一如他当年,冷心冷清,总是要娶亲的,娶谁不是娶?都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便是败在这个上头,虽未曾后悔,却不愿再叫太子重蹈覆辙。
上位者就该割情断爱。
世家盘横交错,他清除多年难以彻底根除,出身世家的太子妃其实并不合适。
可若是太子娶一清贵女子为正妃,只怕又会惹得前朝大乱。
他是老了,不想再折腾了.......听说迟氏那姑娘体弱,病弱无子、世家出身的储君妃,再合适不过......皇帝想的长远,太子又岂会不知他心头所想?萧寰面上神色莫辨,似乎是在聊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心间却止不住冷笑。
英明神武的武帝,临到老了也开始荒唐糊涂起来......随国公是萧渊心腹之臣,最是忠君之辈,却不是忠储君之辈。
萧寰脸上浮起浅薄笑意。
笑他自己,生性最会权衡利弊,计较得失。
脑中闪过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只不过衡量片刻,已经有了答案。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5-04 23:36:11~2022-05-06 23:4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糯米团子、24628966 10瓶;鲨鱼辣椒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5、陛下驾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等迟盈从这场劫后余生中恢复过来时,已经过去半月之久。
关于那日之事,迟盈选择了闭口不言。
都说是太子行踪泄露,从而遇刺。
可那日,明明是她亲眼所见,数百玄衣甲卫藏身楼中按兵不动......果真是太子行踪遭泄露一无所觉?亦或是太子有意为之诱敌深入?若是后者,身为储君举止猖狂,权势滔天却视人命如草芥,这位便是日后的君主吗......她于他而言是一只蝼蚁,杀她毫不费力。
太子既然留她一命,她自然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如今刺杀之事据说已抓出幕后指使,她总不能去掀了太子的底。
随国公只问过一次,迟盈含糊回答过后,随国公便再也没问。
倒是叫迟盈松了一口气.......郦甄上回来看迟盈时,迟盈正苦着脸在艰难喝药。
一碗安神汤,被她从上午喝到了下午。
这回她来,特意给迟盈带来了一罐腌酸梅。
是夏日时候郦甄闲来无事带着丫鬟采摘的酸梅子,拿细盐和蜂蜜腌制,放进密封罐里,等过上四十多日便可吃了。
如今腌制了两个月,侵满了蜂蜜的梅子香味更足。
迟盈素来最喜欢这等酸甜之物。
用来泡水泡茶或者当成甜点,都再好吃不过。
凑巧孟妙音也过来看望迟盈,她则是差丫鬟拿出一盒香来。
知晓阿盈妹妹近日睡得不安慰,来给你送上一盒清淡些好入睡的香来。
郦甄笑着接过孟妙音送来的香,迟盈便差婢女取了些孟妙音送来的香,特意选了一错金博山炉点上。
炉身并炉盖铸出层峦叠嶂的重山,山间更点缀错金花纹,色彩绚丽。
婢女用香匙盛取了一勺放置在炉内压平点燃,青烟便沿着炉身各山脉徐徐而出,形成数屡脉烟袅袅漫入空中。
莫说是闻,光是远远瞧着便是一层叫人移不开目光的视觉盛宴。
这香果真不坠了名头,调的极为精巧别致。
郦甄见此稀奇,问起:里头融了檀香,丁香,依稀闻着还有松香,好像还有几味.......孟妙音却不解惑,笑吟吟道:郦姑娘闻不出,阿盈定然是能闻出来的。
迟盈轻嗅了嗅,她十分喜欢这清幽僻静似误入春日的香味,心思微动,笑着道:可是还加了乳香,玄参,青柏香末?孟妙音不免有几分惊奇,竟然真有人能一字不差的光是凭着闻香。
此香原是香本上记载的,名叫东阁香,我初闻时总觉得少了些后调,又往里添了少许乳香和青柏香,闻着倒是比之前的更巧些,只是不好再叫东阁香了。
迟盈舒展起眉头,眼中却是来了兴致,偏头仔细想了一会儿才道: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应该改了叫东阁藏春①。
郦甄笑她:你这什么个人,简直跟祖父一模一样,就好给人起名儿。
祖父是给人起名,轮到你忍不住给香起名儿了?旁人的香,你自个儿就眼巴巴的想好了名儿。
迟盈被说的有些羞,摇头道:我也只是说说罢了,说的也不好,表姐自己起就是了。
表妹取得名正是应景儿,孟妙音十分好脾性,不仅不生气,反倒马上应了下来。
再没比这更合适的名了,日后便叫它东阁藏春。
上回听姑祖母说阿盈鼻子灵,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咱们加起来都不够她一个鼻子灵的。
郦甄并非不知孟妙音这段时日的传闻,只是高门贵女无外乎如此,面上不动声色,谁也瞧不得心中所想。
郦甄也顺着话头打趣起来,依我看,不仅是鼻子灵,嘴也最刁。
成日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吃一口蛋羹,厨房的多放了一滴水也能被她吃出来。
自从上回随国公开口提点过孟妙音之后,孟妙音倒是沉稳许多。
再不随意出门,便是要给亡父上香也要与随国公夫人这边提前说一声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孟表姐知错就改,迟盈自然不会盯着她一处错处不依不饶。
倒是孟妙音最来时常与迟盈说起当初她在襄阳的事。
襄阳不如京城繁荣,可我却是极其喜欢那处的,如今离开了襄阳,倒是一闭起眼睛就想起那处的花草,那里的十里亭,还有襄阳的面人儿师傅,捏的面人儿比进京城的都要好许多。
襄阳寺庙最盛,灵验的不在少数......迟盈年纪轻轻性格深处却藏着几分老成,许是曾经的经历,叫她十分怕聊起过往,却又止不住想听着旁人聊起那段过往。
迟盈听了面上淡淡,眼中却泛起笑容来,郦甄在一旁静静听着沉默不语,三人间倒是万般融洽。
听孟妙音又打趣一般说起:当初阿盈妹妹还在招提寺住过一段时日,那段时间我时常去看你,你我还一同去招提寺前院抽过签呢,阿盈妹妹可还记得?我的签文都告诉你了,你却不愿意叫我看到你的签。
时过境迁,迟盈早不似小时候那般,将一道签文看的那般重,甚至还把藏了起来。
她想起幼时的玩闹倔强,小小年纪旁人求签都是为了求学业家庭以及顺逆与否,偏偏迟盈与孟妙音二人去问了婚姻。
求得是姻缘签,签文自然不好叫人知晓的。
迟盈不禁莞尔一笑,我的是中平签。
妹妹可还记得那签文?孟妙音声音缓缓,似乎只是好奇一问。
迟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只当做儿时一桩笑话,时过境迁她早早歇了姻缘的念头,倒是不再隐瞒,念起多年前的签文来。
自剪芭蕉写佛经,金莲无复印中庭。
清风明月长相忆......清风明月长相忆——孟妙音眼中闪过光亮,心里不声不响的将这两句记了下去。
三人聊了许久,郦甄见迟盈面色还未大好,瞧着恹恹的,眼皮都要垂上了,便说要回府去。
孟妙音听了便跟着道:我也要随母亲去给外祖烧柱香,晚了怕是要赶夜路了。
孟妙音说这话时脸上满是悲苦。
迟盈听了连忙叫江碧从她的银匣里拿出八十两银锭子来,如何也要叫孟妙音收着,一块儿去帮她给捐了香火。
孟妙音却是坚持不肯收下:怎么能再收阿盈你的银子?姑祖母也给了一百两,足够了的。
迟盈眸中绪满忧愁,当年的舅公待她如同亲孙女一般,如今本也该自己跟着去上一炷香的,只不过她这几日身子还没有好全,若是又染了疾只怕是帮倒忙了。
是我孝敬给舅公的,劳烦表姐帮我一道捐了去,也好叫我安心。
郦甄见二人推拉,帮腔迟盈:妙音千万别替阿盈省着,她可是个财神爷,逢年过节就要多一个小金库,却是一毛不拔,再不花一些,那些金山银山都要多的生虫了去!这般,孟妙音才为难收下。
迟盈身子弱比起老夫人也不遑多让,她气虚体弱,送走二人便回了内室打算睡一会儿,却见前院的仆妇行色匆匆登入內室。
仆妇十分火急火燎的躬身朝迟盈道:老爷吩咐姑娘快些往前院去。
这会儿正是晌午,往常这个时辰阿爹都不在府里,什么时候回来的?自己竟然不知?迟盈不明所以,问起:阿爹如何回来了?可是前院来了客人?今早随国公夫人得了西府迟盈婶娘的约,小婶娘娘家侄儿满月,邀随国公夫人一道去吃喜酒去了。
没了当家主母来了客人也不便招待。
屋里的江碧白竹二人也是一脸莫明,急忙道:若是有客人,也该叫主子慢慢梳妆打扮再去,主子头发都没盘呢,这般见客人怕是失礼。
仆妇着急,怕迟盈去的晚了自己挨罚,忙道:那奴婢倒是不知道,听公爷口气催促的厉害,怕是有急事,姑娘赶紧去吧。
迟盈也分得清事情轻重急缓,便叫侍女递了条鹅黄丝绢披帛往襕裙外罩着,往正院而去。
出了垂花门,走过二道小门,正中有一鉴池塘,时下并未有什么女眷不能往前院跑的规矩。
迟盈不常出门,却时常来前院养花。
池塘周边绕着山石造出的小山,另空了之处栽植了一排梅树,若是冬日里梅花盛开自是一番美景,不过如今梅树枝丫不见一朵梅花,树叶倒显的茂密。
临近池塘的回廊外摆满了各式瓷罐,每个瓷罐里养着各色碗莲,迟盈还曾经别出心裁的往里边养过金鱼,不过金鱼难养得活,倒是那个小的泥鳅容易养。
她走来时便见几人围观她养的碗莲,皆是男子,不见女眷。
迟盈顿时有些踟蹰起来,自己未曾准备......不等她多想,人群中跑来一个穿着灰蓝圆领锦袍,腰束革袋的少年,唇红齿白似乎是家仆,他一路小跑来至迟盈身边,朝迟盈浅浅招手,声音有些文弱尖细:姑娘过来。
迟盈停住,指了指自己:叫我?是,这位娘子,我家主子叫你过去。
迟盈心思颇重,胆子更不是很大,因上次险些被挖眼睛的事件之后,更是胆小的厉害。
她遥遥看了远处一眼,只见这一会儿功夫远处方才看她碗莲的那位主人如今已经停了观赏,回头来看她了。
后面的几位也皆是器宇轩昂衣着考究之人,能进她家府邸的,迟盈倒是不担心遇见什么恶人。
迟盈只问:你家主子是何人?是我父亲的贵客不成?我爹又在哪儿?那家奴见请不来人,苦恼起来:国公爷就在后头陪太....陪客人说话,一会儿就来——迟盈未曾听出有何不对,便提步往前走去。
天光炎炎,旭日透过云层洒下,透出一层层投影,迟盈见那人群中走出来一鬓发微白的中年男子。
穿的一身朴素的暗色衣袍,一双深眸神色淡淡,举手投足间威严极盛。
这人长年累月身处高位,严肃古板,应是某位未曾谋面的世伯。
这是迟盈的第一直觉,她放下心房慢慢走过去,朝着萧渊行了个家礼。
她温声问,世伯可是叫我?萧渊被唤世伯也不生气,面带和蔼笑意,这笑意便是对着他一众子女都从未展现。
你若是迟盈,便是在叫你。
作者有话说:皇帝老儿带着孽子亲自来未来儿媳家了。
另外,孟表姐在搞啥,大家猜出来了么(好奇)东阁藏春香①,该香原本为明代景泰年间《晦斋像谱》里的记载的古香,此章借用。
感谢在2022-05-06 23:41:00~2022-05-08 22:0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渴望加更的小程 4瓶;jerry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6、心动迟盈近来因病瘦了些许,身姿清瘦,面色苍白。
她因才病好,衣着皆以舒适为主。
来的匆忙,只穿一袭香妃色细棉锦衣做的合欢襕裙,臂弯挽着披帛,盘如意鬟,孤零零的耳上什么都未佩戴。
竟然更衬的有几分年幼稚嫩。
迟盈瘦弱,却脊背笔直,眼中明亮。
纵然面对萧渊心中发憷,却也知输人尚且不输阵,在自己家中被人多问几句就胆怯,丢的可是迟氏的脸面。
迟盈并不知眼前这人身份,朝着萧渊甜甜地笑了笑,我便是迟盈,世伯寻我?许久未听到世伯回答,迟盈抬起眼帘看去,却见萧渊用一种迟盈无法理解的神色,一双深眸盯着她许久,似是透过她看着什么人.............世伯?迟盈心下不明,总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世伯应是位脾气相当不好的人,略踟蹰开口。
萧渊失神也只须臾间,他问迟盈:听你府上的婢女说,这些莲都是你亲自栽种的?迟盈闻言侧首看了一圈那些碗莲,如今时节已过,旁处的莲花都难见,可迟盈养的却盆盆都盛开着各色莲花,着实别具一格。
是我养的。
她轻声应了一声。
自己懒散,却是极爱饲养花草的,只不过这段时日病着,多是只能吩咐婢女们照看的。
倒是别出心裁,这个时节莲花本就可不易得,似乎有些年岁了,你想必耗费不少心思,便是专门的养花人,也未必能做得。
萧渊赞赏起来。
宫里的花匠,每年拨款巨量饲养花朵,隔年总要死去一批,年年往复,宫里的花开的倒是盛大,只是有年份的却不多。
字字句句都是夸赞自己,迟盈听了心中欢愉,连眸中都满是笑意。
她抿唇微笑,向世伯传授起自己多年的养花经验:只是看着难,实则也不难的。
许多品种不一的习性喜好也不一,有些脾气可古怪了,记着每盆的喜好,给它施肥,晒太阳,再是难的品种,用心对它它就会长得很好。
萧渊凤眸幽深,似乎话中有话:如此一日两日倒可,久而久之不觉得心力交瘁?迟盈摇摇头,似是觉得这话听着好笑,低笑两声反问道:怎么会心力交瘁呢?自己喜欢的东西便如何也不会觉得讨厌,若是觉得心力憔悴,那便是不喜欢,既然不喜欢了,我定然也不会养了。
更何况她压根儿没有仔细记过什么,她生来就聪颖,虽不至于过目不忘,却也差不离。
但凡她养的,无心便能养的很好。
萧渊听了倒是赞同,他目光隐约颤动,像是感同身受:人对于喜好之物,总有超乎寻常的耐心,如何也讨厌不了。
你小小年纪,说的话倒都是道理。
迟盈总觉得眼前这位世伯与她说的不是一件事。
她说的是养花,世伯说的仿佛是别的......二人交谈间,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一座平日鲜少有人来的前庭池塘,今日竟有贵客接踵而至。
随国公只不过在正院接待太子的功夫,便自家闺女竟然已经先一步与出来赏风景的陛下说上了话。
一时心急,连太子也顾不上,匆匆赶来。
见闺女这身打扮,随国公暗自松了一口气,皇帝太子微服前来,本就使他惊魂未定,意欲何为他岂能不知?圣上叫他唤女儿出来见一见,身为臣子的他又如何能阻止?只匆匆叫人去催女儿过来,病弱之身,不梳妆打扮粉末不施最好。
可皇帝下一句话去叫他又重新紧张了起来。
清石,你这姑娘倒不是你所说的那般。
天子说话总是这般,只是一句随意玩笑,还是已经对着随国公心生不喜,认为他欺君,这便不得而知。
饶是随国公侍君多年,也被这一句莫名的话惊出了冷汗。
岂料皇帝一改方才语气,和蔼道:今日只谈家事,不谈国事,清石无需再多礼。
迟盈觉得这句话无比的耳熟,她白着一张俏脸,见父亲神色难看,似乎猜到了什么。
艰难抬头,便见自父亲身后走出的一片杏黄衣角。
那人唇色绯然,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风韵神魂皆悉堆在眼角眉梢。
呵......若是没有那日之事,连她都不得不称赞一句,可真是一个天质温润,潇洒多情的贵人面貌。
这张脸,出现在她无数个噩梦里。
梦里他拿着剑将自己捅成了筛子,还挖了自己的眼睛.......如此叫她想不记得都难。
迟盈人生中最怕的人非太子莫属,见到太子的瞬间,力气如潮水般退去,瞬间腿脚发软。
她颤颤悠悠将身体藏进阿爹另一边,止不住的战栗起来。
皇帝却不在意这些细节,指了指身前品行顽劣的太子,朝着随国公问起:清石瞧着朕这个儿子如何?萧寰被自家父皇拿出来当货物一般要臣子评头论足,并未面露不愉。
他像是一座雪山,清冷温润,矜贵无双,只如同局外人一般淡淡看着这一幕闹剧。
随国公要怎么说?他还能怎么说?太子龙姿凤章,仪表瑰杰,自然是......萧渊摆摆手阻止迟清石这一通废话,他儿子长得好看,他自然知道,可也就这脸能看。
品性顽劣,喜怒无常,是以给他娶妃子还得老爹亲自来以权压人。
虽对不起人家闺女,可天子是什么人,如何会关心臣下的心情如何?萧渊唠家常一般,清石啊,朕这个儿子赏给你做女婿如何?萧渊说这话,并未以权压人,似乎只是茶余饭后闲谈问起的一句话,被拒绝也不会往心里去。
可......纵然迟氏一族富贵以极,迟清石位列八公,与皇帝也算是曾经过命的交情,眼前此人是谁迟清石却也看的明白。
圣上太子躬身前来臣子府邸,将姿态放得极低。
圣上金口玉言,且给出的还是储君正妃的位置。
如此厚待,如此低声下气,哪个臣子胆敢拒绝?是要将天子,储君的颜面往地上践踏不成?随国公只觉得满腔苦涩,骑虎难下,他道:太子龙血凤髓,尊贵至极,盈儿若能得太子看重,臣自是荣幸之至。
然陛下恐有所不知,臣这个女儿患有顽疾,少时便多病,日日离不开汤药,前些时日还被吓出了病,臣自认不敢隐瞒圣上,望圣上三思.......迟盈耳朵轻轻动了下,听见一直作壁上观的太子发出一声极轻的低笑。
哼笑?还是嘲笑?他在笑什么?笑自己离不开汤药?笑自己被他吓病了?迟盈止不住的抿起唇畔,压下了心里的一股委屈与恐慌。
圣上为何偏要将自己与太子凑一对呢?皇帝并非没见过迟盈,气色虽然苍白,却也不见是个转头就要病故的模样。
倒是侧头去看太子,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没不高兴,就是不反感。
太子不反感的人,这世间可真找不出几个。
皇帝只当听不出随国公的婉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已经给了随国公至高无上的恩宠,叫他交个女儿出来罢了。
入了东宫,有太医院仔细治着,清石也能放心了。
迟盈十五年顺遂无波的人生,忽的被投掷下一枚硕大石子,泛起了阵阵惊涛骇浪。
她一时不察,眼中便漫起了泪水,看到向来顶天立地,身躯伟岸高大的父亲背脊僵硬,甚至,微微弯曲起来。
迟盈忽的明白过来,若是不触碰皇权,凭着她家的权势地位,或许能与世无争,安静顺遂。
可若是有朝一日对上皇权,就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她,她的家人,都只得任人宰割......甚至婚姻大事,陛下问的都是她的父亲,自始至终没有一人问过她,问过她愿不愿意......陛下......迟盈壮着胆子上前一步。
可她声音太小,没人听得见。
皇帝似是怀念一般,四顾片刻,而后指着远处一处角楼:朕记得七八岁时还跟着你一块儿在那处玩弹弓,你大哥年纪大我们十来岁玩不到一块儿去,成日里喜好抚琴作画。
只有明瑶,明明生的女儿身,是比男儿还皮,不知怎么的能爬到那处顶上,爬上去了就下不来,还是你我偷偷搬了梯子搭着叫她下来的。
随国公无心说起从前,从前的事,许多年都无人敢提起,偏偏,如今竟然是皇帝主动提起。
兄长,早已离世十几载,就连皇后,也走了许多年。
而这一切,如今他都没心情管,他只担忧着自家女儿的婚事。
随国公低着头一语不发,心里在思忖对策。
皇帝迈开步子往前走,语气倒是熟稔:清石带朕四处逛逛,好些年没来你府上了......随国公满心无奈却也只得跟上。
被刻意留下来的太子与迟盈,二人间隔着老远。
迟盈也不说话,更不抬头,她站在廊下垂着头一门心思盯着自己绣着猫儿的鞋尖,似乎想将那双鞋看出花儿来。
恨不得将自己藏往廊柱中去。
她想离开,但此时太子就站在她离去的必经之路上,且目前并未注意到她,若是自己此时过去,岂不是更引他注意?奈何今日日光烈,年轻的太子许是受不住烈阳。
他脚踩日光一步步踏进长廊。
日光晒在太子瘦削挺直的肩头,溶溶金光,清冷俊美的面容隐匿在半明半昧光影之下,他走了进来,身上的光影消失不见。
迟盈余光瞥见,小小的脸上顿时泛出恐慌警惕。
顺手端起一旁的莲盆整个端在身前,仿佛这莲盆能变成一堵墙,将她保护在其中。
她紧咬唇瓣,桃粉的唇瓣被咬的殷红一片,几欲滴血她也毫无所觉。
碗莲不过迟盈双掌大小,莲盆碧绿青瓷,薄的依稀能透出里面的潋滟水光。
迟盈鼻尖通红,忍着即将滚落的眼泪,瑟瑟发抖却偏要佯装镇定的模样,在太子看来,如同一张白纸,强撑起的镇定虚假的厉害。
萧寰眉眼微动,忽的起了逗弄的心思。
想躲着自己,他就偏偏要行至她面前。
太子走近迟盈,在迟盈面前寸步距离立下,垂下眸光凝着那盏被她捧在怀中的碗莲。
他看着那碗盏平静无波的水面开始波动,一圈圈泛起涟漪。
小姑娘被吓得不轻,萧寰忽的升起了一阵愉悦来。
他轻笑一声,眸光无意划过面前人苍白的脸颊。
玲珑纤细的身姿临着池塘侧身玉立,池面平静的恰似一方宝镜,闪烁着炎炎天光。
如此恰巧,往少女光洁如凝脂的面上投上一片粼粼波光。
低垂的羽扇般的眼睫,秀致弯延的眉,眉心那颗灼灼红痣此次似乎受情绪影响,比上次暗淡了几分,哀怨却倔强着。
行事猖狂的太子殿下,在某一瞬间,忽觉场地颇大,自己的眸光无处可落。
他略显冷淡僵硬地将眸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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