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幽没想到自己会从小师妹口中听见他已经久违, 却时时记在心头的名字。
明明连知晓他身份和过往的师兄师姐都不清楚他恋慕的是谁,只偶尔劝他少行些荒唐,既已踏上仙途就少记挂凡尘事。
没想到不堪的心事最后竟暴露在性情最纯然的小师妹眼中。
抱歉, 师妹,这件事... ...秦君幽犹豫应当如何描述, 最后也只逃避般地定性道:是我从前无知犯下的错误。
温歆不理解他用错误形容是什么意思。
是说不该向华思云告白吗,那么他后悔的到底是让华思云误会自己对她有情意,还是他就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表达心意呢?虽然见三师兄像是遭受重击一般仓促垂头,温歆心中隐隐浮现不忍, 但是她特意来到他的府邸, 就是为了劝他面对与华思云的关系,不能任由他继续用含糊的态度应付。
因此她软和了些口吻, 言语内容却不显得那么温柔:师兄以为自己行错, 可仍然没有答我先前的问题,你是否对华思云怀有倾慕?秦君幽听她虽然软语,但是态度却坚持, 终于还是捱不住她仿佛要看进自己心里的目光。
他叹气, 无奈地泄露心迹道:师妹,我怎么想不重要, 只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如孩童般与我皇兄争抢了。
既然小师妹已经知晓不少,执意要摸清他的心情, 他就不掩藏了。
作为太子的兄长比他大四岁,诗词歌赋、待人接物都较他强得多, 当然, 也是因为太子接受的是完善的继承者教育。
而他与妹妹虽然同样需要学习, 但是父皇母后都更愿意宠着他们, 随他们如何过得快活,不苛责他们学得如何。
他年少轻狂时曾经不服过人人都赞兄长胜过自己,幼稚地靠与兄长抢夺喜爱之物证明自己不会不如。
稍成长些,意识到自己干的蠢事能成只不过是因为父母纵容,兄长谦让,就痛下决心不再与兄长争夺。
可怀着情意与华思云告白,她匆匆逃走后,秦君幽就听见众人纷传他是又起了与兄长较高低的心思,想要谋取未来的太子妃让兄长丢脸。
连皇后都特意将他传入宫中,握着他的手与他深谈,教他在旁事上都可以任性,唯独姻缘一事相关两姓人家,两人的一生,不能捣乱。
还谆谆告诉他说华思云的性情教养都是最合宜的太子妃人选,他不能为了与兄长争意气就将他自己和兄长的姻缘都破坏了。
秦君幽原本想说他真心倾慕华思云,也觉得对方对自己有意才告白,并非为了坏兄长的姻缘。
可是被母后忧心又关切地看着,又觉得这番说辞苍白无力像故意狡辩。
最后只得勉强笑着向母后歉意保证,今日所说只不过是与未来嫂嫂玩笑,往后不会再闹出这种闹剧。
我所能做的就是定性我的告白并非真心。
远走离开皇城搞出风流的名声,大家议论起来只会说是我荒唐,思云也能对我彻底死心。
修仙都只是他为了远离寻得的借口,所以明明同是单灵根的天资,他的能力远远不如比他入门早五年的明庭烟。
明庭烟仅花三年就闯成凌霄剑圣的威名,而他入门三年不过是借法器之强、身家之丰以及在拍卖场时常闹出的博笑红颜才薄有名声。
悟道之心不诚,如同凡人般被囿于自身情爱中,全凭灵根资质在灵悟境沟通灵气,根本走不远修仙路,或许某日一起凡念就会断绝体内灵气,无法再有修仙者的漫长寿元。
但秦君幽总能宽慰自己说,至少自己做完这些事后,华思云能与兄长成恩爱眷侣。
可是,师兄……温歆听着他的诉说几次觉得不妥欲要插言,可又不好打断他的倾诉,只得反复咬着自己的下唇,留下个几乎洇出血的牙印。
终于听他倾诉完所有,小姑娘才犹豫地开口道:爱情不是个物什,不是你想让就可以让的吧。
她也不是很懂爱情,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所以说话的声音如浮云端毫无底气。
旁人的流言可以不去在意,母亲的误解可以直接解释。
如果你耐心说明你们两的两情相悦,皇后娘娘应当不会一意孤行吧。
温歆从华思云那里已经听过太子与皇后知她另有所爱的态度,所以觉得如果三师兄从前肯为爱情在皇后面前争取一下,说不定结局就会有所不同。
师兄污名自己的事我也不大理解。
如果换作是我,我宁愿当场被拒绝,也好过在以后的日子里得知喜欢的人其实只是戏弄自己的感情。
仿佛当初的心情都错付,不止难过伤怀,还会痛悔识人不清。
温歆说着这番话就当真代入自己。
如果对象是程烨,被拒绝不过是感情付诸流水的伤感,她应当能很快收拾好心情,从此划分好作为朋友的分界线。
可如果知晓他其实只是把感情当作游戏——温歆心头一紧,不能接受这种设想,仿佛继续想下去,自己现在的所有心情都必须一一否定。
会心痛得无法自拔。
因此她打住从自身角度代入的劝说,轻吸了口气道:我觉得师兄这样做对谁都不公平。
你自己无法幸福,华思云会为从前的喜欢痛苦,你的兄长也被不爱他的人延误着。
很奇怪不是吗,谁都不开心。
她很少讲出长篇大论,在怀剑峰时多数时候只是个倾听者,不太敢向比自己厉害很多的大家发表意见,总怕自己说的是错的,但或许是受程烨巧言的影响,又或许是实在看不下去师兄挣扎在奇怪的矛盾里,她竟然条理清--------------/依一y?华/晰地讲自己的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
温歆自己都有些不敢信,更遑论听她说完的秦君幽了。
他被她一席话说得脑中如有宏音大钟嗡然作鸣。
被小师妹说破的现实和他一直感动自己的计划相冲突,思考能力甚至没能追上小师妹说话的内容,只得茫然道:师妹你等等,我想想,容我想想。
温歆就停止了劝说,安静地坐在榻上,等待三师兄整理清楚思绪。
然而她愿意安静等候着,今日来到秦君幽府邸的却不止她一个。
先前来通传过温歆来访的侍卫急匆匆地跑来,道:殿下,太子殿下来了,已经移步往花苑,还请殿下速去。
我皇兄怎么会有时间来我这儿?秦君幽的脑中仍是一团乱麻,却也知如今已经辅政的皇兄每日忙碌,来一趟定然是拨冗前来的,不能再浪费时间。
因此他只能让温歆稍待,自己略收拾仪表就匆匆赶赴府邸中的花苑。
春日好时节,花苑中各色花朵争奇斗艳,却也压不下太子殿下如松柏常青的气质,明明是背向秦君幽来时方向的,却令他一眼就从护卫兄长的许多侍卫中看见了兄长。
皇兄。
秦君幽唤了一声,拱手见礼。
太子回身与他相识,吩咐随从护卫的侍卫们道:你们都去花苑外候着。
侍卫们皆离开,所属秦君幽的人也在秦君幽眼神示意下将谈话空间留给他们。
偌大的花苑只有太子与秦君幽两人了,太子开口道:听说你今日书房有客,所以邀你往花苑单独来讲。
秦君幽没应声,他因方才小师妹说的话,对兄长愧疚更深,如今独处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只垂头等着兄长继续发话。
太子轻皱起眉,但还是耐心道:孤要和你说的是思云妹妹的事,母后今晨召见过她,谈论的定是她的婚事,你认真些,拿出态度来。
他端起威严来,气势颇为迫人,秦君幽受不住,只得干巴巴地道:母后属意她作太子妃,皇兄要我拿出什么态度来。
说清楚你当初大庭广众对她表白,到底是不是认真。
太子忍了忍,还是恼,曲指在他额上一弹,留下个鲜明的红印。
你自己想想你干的都是什么荒唐事,告白女子又言玩笑,踏上仙途闹出的全是语焉不详的风流事,孤怎么不知你是这么混账的人。
比起从前总是忙碌国事的父母,他这个作兄长的其实才是最疼爱弟妹的,甚至不曾与弟妹说过一句重话。
现在能骂出混账,已经是很愤怒的状态了。
若换作其他时候,秦君幽或许还能扛住几轮兄长的问。
可刚刚才被最想不到的小师妹劈头盖脸说过一遍,再被兄长敲打,他就扛不住直接将心思全讲了出来。
然而太子面色不见丝毫好转,反而更生气了。
只与秦君幽相对,他干脆连一贯表现出的储君风度都不维持了,直接厉声骂道:闲人传的浑话你怎么句句听入耳,什么争抢孤的东西,那些玩意儿如果不是孤刻意让你与皇妹,你以为你们当真抢的到吗。
闲人碎嘴不来赞孤爱护弟妹,反倒挑拨起咱们情分说什么抢夺,偏你还全听个真,孤教你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思云宜太子妃之位不假,可孤的妃位又不是非思云不可,另娶聪慧的女子为妃,教导她修习课程难道会比教你不犯蠢还令孤烦恼。
见秦君幽被骂懵了,他又照顾着弟弟的脸面,控制住情绪,合了合目恢复平静的语气,重归教诲。
你若对思云妹妹有意,就自己去好生道歉,争取她作你的二皇子妃,反正孤瞧你也不是正经修仙。
若真无意于她就早早与她说开,莫耽误她。
他不很温柔地以指腹将秦君幽额上瘀红揉开,道:也少再耽误孤,为你们拖延孤的择妃之事,孤已将二十五无妻,再不能拖了。
作者有话说:其实有骂的,我太子不是冤大头来着qaq小天使的评论我看了,今天放个六千字来点骂醒的内容,我继续看看存稿箱还能不能行。